苏虞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在契书上盖了私印。
成惠娘的女户户籍很快就办了下来。
成惠娘万分欣喜,她拿着新鲜出炉的户籍来到客栈,想要和苏虞道声谢,却被告知众人早已离去。
她牵着女儿的手,默默看向道路尽头。
苏虞回到汴京时已经是年底腊月。路上只走了大半个月,之所以耽搁这么久,是因为他们还在汴京城外的皇庄上住了一个月。
为了确保汴京城和皇宫的安全,所有从安、鄂两州回京的官员、大夫都要去专门避疫的皇庄住上个把月。经太医院两轮诊脉,确定身上没有潜藏未发现的疫病,才被允许回京归家。
腊月初八,皇帝在艮岳设宴款待大臣。
苏虞和周邑夫妻都在受邀行列。
宴会酉时开始,下午去皇宫也来得及,因此苏虞还是按照往日的习惯卯时三刻起身。至于周邑,他还要当值,所以一早儿便离家进了宫。
苏虞起身洗漱后,如往常一般在院子里打了两套八段锦。她如今的身体不适合太剧烈的活动,八段锦这种动作柔和又能活动身体的锻炼就比较适合了。
“夫人,快把披风穿上。”阿鹿手里拿着兔毛做的大氅,等苏虞一结束锻炼,马上给她裹了起来。
“好。”苏虞接过大氅,将自己裹了进去。腊月天寒地冻,为了方便活动,苏虞锻炼时只穿了一身轻便的长裤薄袄,不算保暖,运动时还不显,如今一停下来,就觉得冷了。
回屋换了一身厚实的袄裙,苏虞裹着大氅,要去正院给秦氏请安。
曹嬷嬷候在正院门口,见苏虞远远而来,忙上前迎了两步,笑着道:“少夫人来了,快请进屋,夫人正等您呢!”
说着,为苏虞撩开正院门口挡风的厚帘子。
“有劳曹嬷嬷了。”苏虞笑着点了点头,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秦氏坐在主位,妆容完整,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玲珑的手炉,见苏虞进门,她脸上浮起一丝淡笑:“过来了。”
“是,给母亲请安。”苏虞笑着屈膝行礼。
“快起身,咱们婆媳不必如此客气。”秦氏面容和煦,声音温和。
受益于苏虞不顾自身安危奔赴安州治疫后,秦氏对她的态度便和缓了三分。
听三郎说,若非这个儿媳妇在,他也不能这么顺利地解决安州疫病,平安归来。
如此说来,这苏氏倒也算是旺夫。
虽然她依然不喜欢儿媳妇过于活络。
如今安州事了,万事皆平,苏氏也该静下心来,安分守己,做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
这样想着,秦氏放下手炉,站起身道,“还没用早膳吧,今儿一早宫里便赐下了腊八粥,我让厨房给热了热,待会儿你也喝上一碗。”
“多谢母亲。”
二人一同来到正院饭厅,秦氏没让她立规矩,苏虞也顺势坐了下来。
正院的丫鬟婆子很快将早点端了上来。
天儿冷,食物从大厨房端来时都是用专门的保温食盒装的,里头还有小炭炉加热,因此端出来时还腾腾冒着热气。
丫鬟很快端出来两小碗腊八粥,分别放在了秦氏和苏虞的面前。
苏虞舀了一勺腊八粥送进嘴里,入口甜而不腻,口感浓稠丝滑。能吃得出来里头放了各种豆子,但都入口即化,唇舌轻轻一抿,便都化做了绵沙。
不愧是御膳,就算加热了一回都这么好吃。
苏虞吃完腊八粥,又吃了两枚三指宽的烧麦,面粉皮包着糯米,里头还添了香菇瘦肉,味道很香。苏虞吃完,便有九分饱。
她放下筷子,秦氏也用完了早膳。丫鬟端来温水漱口。
结束后,二人回到正厅,秦氏这才说起来意:“我听说这次你也在这次宫宴宴请的名单里?”
皇帝办的宫宴,也不是所有官员都有参加的资格,更别提他们的夫人。
周同光还有周邑父子官职品阶低,往日都未能有资格入宫参加宫宴。
这次皇帝破例,也是因为周邑在安州立了功。苏虞同理,不止她,此前前往安州、鄂州治疫的御医、民间大夫,都有幸得到邀请。
“是的。”苏虞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此次于安州立功者皆在受邀行列。”
秦氏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苏氏,安州之事,你立了大功。我听三郎说过,若非有你,他未必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更别提立功。虽说夫妻一体,但你帮了三郎,母亲还是该和你道个谢。”
苏虞闻言,忙站起身:“母亲客气了,能帮到夫君和那群无辜的百姓,是儿媳之幸。”
“快坐下,你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便是当今陛下都认可你的功劳,否则也不会专门给你下了宫贴不是?”秦氏说着,话音一转,“不过如今既已回了汴京,万事顺遂,你也不必再四处奔波,好好修养,争取早日养好身体,给我生个小孙子才是。”
秦氏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虞一眼:“男人的道在外头,要立功进业,庇护家小,咱们女人呢,便得以贞静为主,安守内宅,相夫教子,你说是也不是?”
苏虞眉心微皱,狐疑地看了秦氏一眼,就见她也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苏虞不是个笨人,自然知道秦氏的意思。
当初陛下发布皇榜从民间征集治疫大夫时曾承诺,只要能顺利从安州回来的民间大夫,都有资格入太医院,成为一名医士,未来的预备太医。
今天宫宴,陛下宴请了他们,想必会论功行赏。秦氏这话,便是让她放弃进入太医院的资格,最好再把功劳让给周邑。
为了婆媳和睦,苏虞自当顺从。
只是——她注定做不到这一点。
因此只能敷衍两句,没有给出秦氏想要的承诺。
苏虞离开后,秦氏的目光冷了下来。她将手里半暖的暖炉丢到地上,哼了一声,“这心啊,还是野了。”
说到底她自始至终都未曾喜欢过这个儿媳,前些天的和煦也不过是看在苏虞帮衬了周邑的份上而做出的表现,一旦苏虞的所作所为不符合她的预期,之前那些不喜便又席卷重来。
苏虞能不明白吗?
她知道,但也没办法。
她不可能因为秦氏的不喜就放弃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