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寒,如唐刃所料,君卿一人并未独眠,始终在前院等着他。
不知为何,自唐刃离府后他心中始终不安。
皇帝从未在如此晚之时传召,想来宫中必然是出了大事。
其他下人都睡了,只有唐安唐毅陪在身侧。
唐毅出声劝道: “主君,起风了,您还是入厅中等候。”
君卿始终紧盯着萧墙,闻言再次吩咐道: “无碍,你去门外看看,可有动静。”
约莫一盏茶前,唐安已经去门外看过了。
见此,他立刻点头,又向门外走去。
不多时,只见唐安笑着小跑回来:“主君,老爷回来了。”
君卿未作他想,立刻迎了出去。
他半只脚跨出门槛之时,唐刃的马车才刚停下来,正好掀起帘子。
两人遥遥相望,唐刃跳下马车,君卿扑入他怀中,仰头看向他:“回来便好。”
唐刃握着他的手,轻声开口:“让你担忧了。”
“陛下今夜传召,所为何事?”
君卿轻轻的摇头,他从唐刃怀中退出,与他十指相扣,两人向府中走去。
唐刃并未避讳另外两人,直接将瘟疫一事同君卿道来。
君卿闻言惊讶开口: “陈州瘟疫?是何种?”
唐刃点头 :“是鼠疫。”
听他如此一说,君卿便立刻想起来一事,他转头看向唐毅问他:“唐毅,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乃平州人士?”
唐毅点头道:“是,属下是平州人士。”
君卿心中细细回忆起来,当年父亲在世之时,曾经同他说过一事。
于是他将那事同唐刃道来:“平州大旱之时,我祖父尚在世。
爹爹与娘亲心忧平州百姓,便前往平州,为受灾的百姓义诊。
旱情有所缓解后,平州百姓伤亡不计其数,许是因为尸体未曾处理妥当,人群之中有人感染了鼠疫。
此病传播迅速,不过短短两日,便有上百人感染。
好在那时我爹爹对此病颇有研究,他将自己与那些感染的百姓关在一处庙中。
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接触,每日为那些百姓诊治。
也因为此事发现的及时,才避免了平州的一场瘟疫。
那时娘亲已然怀上兄长,爹爹粗心大意,竟是从不知晓,好在兄长皮实。”
说到此,君卿脸上不由得泛起笑意。
他想到自家爹爹同他说的,他带着娘亲归家后,祖父硬生生打断了三根藤条。
他从记事起,便没有见过娘亲是什么样子,可是对于自家娘亲却从不陌生。
儿时趴在爹爹腿边,听着他同自己讲与娘亲的故事,便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提及自家爹爹,君卿陷入回忆之中,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所以如今陈州瘟疫,许是与大旱有关。”
唐刃没有错过君卿眼中闪过的伤感,他并未点明,而是握紧了君卿的手,无声安慰。
他道:“自古以来,瘟疫总是与灾情脱不了干系的。”
大灾过后,本就容易产生瘟疫,这个时代的人们卫生与医疗皆是十分落后,瘟疫传播自然是快的。
不过再快也只不过是在一个城内传播。
若是无法控制,必要之时,皇帝恐怕会下令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两人此刻在大厅之中,皇帝下令,越早越好,恐怕明日一早便要出发。
唐刃并不打算睡的,他想到自己还未将皇帝下令他随行的事情告知君卿,正要开口之时,唐毅却忽然跪下。
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站在他身侧的唐忠惊讶地退后了一步。
他是随着唐刃回来的,虽说住在府中,可两个主子都没有休息,他自然是不能先行休息的。
更何况,回府的路上唐刃便告知他,此次他与唐毅随行。
君卿将疑惑的目光移到唐毅身上,不明白他如此是何意。
唐毅重重以头点地:“主君,您方才所言,平州瘟疫之事,属下便是亲身经历。
属下本姓周,祖父乃是前任平州知府周闳鹤。
辰安八年,平州大旱,那次旱情持续了太久,城里的粮食吃光了,赈灾粮根本就不够,就连府衙都没有多余的粮食。
为了我们能够活下去,祖父一念私欲,也因此引来杀身之祸。
陛下降旨将我祖父斩首,以安民心。
我等家眷皆被贬为奴。
我与阿娘留在平州,父亲与长兄则是发配清州。
后来我与娘亲染病,被奴隶主丢出牙行,是京中来的君大夫救了我母子二人。”
待唐毅将这段过往讲出,君卿二人对视一眼,没想到,天下间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君卿当下道: “原来竟是如此,你起来,救你的是我爹爹与娘亲,如今二老早已仙逝。”
“君大夫的恩情,属下此生难忘,奈何我身份卑微,难以报答。
如今上天垂怜,才会让我遇见主君,唐毅今日在此起誓,愿为主君赴汤蹈火。”
唐毅说着再次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同时他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他藏拙之事,想来两人并不会计较。
一开始,他装作不识字,也只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世。
可随着与两人日益相处,他深知两人是可靠之人,绝不会因为他祖父之事而轻看了他,所以也就主动坦言了。
见他如此模样,君卿让他起身。
唐毅如今本就是二人的奴仆,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不过如此一来,便是他日这人得势,也势必会忠于他们。
唐刃还有话要同君卿说,于是便开口让两人下去准备。
支开那两人后,他这才继续方才未说出的话:“皇帝下令由我护送医者前往陈州。”
“萧怀煜的主意。”
君卿一听便是肯定的语气,他脸色沉下来。
毕竟就算是护送医者和药物,也轮不到唐刃一个禁军统领。
唐刃不言,却微微颔首,显然是默认他所言。
知道是皇帝下令,唐刃不得违抗,君卿当下毫不犹豫开口:“我随你一同前去。”
他虽然未曾亲临过瘟疫,可据父亲所言,鼠疫是极为可怕的一种瘟疫。
人一旦染上,三日便可致命,他怎可让唐刃独自前去疫城。
再者,对于鼠疫,爹爹也曾教过他怎样防范与治疗。
见君卿没有丝毫犹豫的反应,唐刃揽住他的腰,低声笑道:“我说过,无论是何时,我绝不会将你一人留下。”
君卿原本还担心他不会答应,闻言同样笑了起来:“好。”
唐刃揽着君卿的腰向主院之中走去:“明日定然是走的早,你休息一会儿,我来收拾。”
“我陪你..”
“乖,路上马车颠簸,睡不好的。”
“好...”
二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夜色在无声之中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