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九公主坐在梳妆台前。
窗外,大雨滂沱。
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酒是个好东西。
喝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澹台亭、聂云柔,统统烟消云散了。
可酒这个东西也误事。
她这一生不过就醉了这么一回,就干出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父皇来看了她,怒骂了裴彦那臭小子好大一通。可事已至此,也别无选择了。
那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
是她强迫了人家。
长公主那日的话一语成谶!
皇姐受过的苦,她果真一一都受了。
“薇儿,侯夫人是个好相处的,必不会也不敢为难你。那裴彦也一表人才,不算委屈了你。只是,你嫁作人妇,脾气要收敛一些,可不能再如此刁蛮任性了。”
丽妃苦口婆心。
“澹台亭呢?”
九公主对丽妃的劝解置若罔闻。
父皇已经下旨赐婚,可她一点儿也不愿意,那个裴彦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给她当驸马?
丽妃闻言哗啦一下站了起来,怒道:
“你还想着他干什么?要不是他,你会落得如今的地步么?薇儿啊,你就当他死了!”
“母妃,我不甘心!凭什么!他凭什么这样对我!”
九公主黯然泪下。
她也想忘了澹台亭,可她做不到啊!
青梅竹马的情分,要她一夜之间忘得干干净净。她怎么办得到!?
“娘娘,澹台大人在外求见。”
宫女汇报。
“不见!叫他滚!”丽妃怒吼。
可九公主却已经冒着大雨冲了出去,看到澹台亭的一瞬,她欣喜万分,控制不住冲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亭哥哥,你是来看我的是吗?你是来告诉我你错了是吗?我原谅你了!亭哥哥,你要纳聂云柔为妾,我同意,不拦着你了!”
可澹台亭却一把扯开她,淡淡道:
“公主,你搞错了。”
九公主瑟缩了一下,可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亭哥哥,我……我不喜欢那个什么裴彦,我只喜欢你。我喝多了,我以为他是你才……亭哥哥,我心里只有你。你不要不理我!”
澹台亭叹了口气,看着哭成一团的公主道:
“公主,嫁人后把你的脾气改了吧。不是谁都能永无止境地包容你。”
九公主闻言心一沉,甩手在澹台亭的脸上甩了一个巴掌,骂道:
“澹台亭,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澹台亭舌头一顶发疼的面颊,擦掉嘴角的血迹,冷冷道:
“是,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配不上公主。公主,我来是告诉你,我已经向柔儿求婚,她已经答应了。婚礼就在下月初八。”
九公主呆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愣了愣,然后就跟发疯了一样拼命地捶打澹台亭的胸口,一边打一边骂道:
“为什么!为什么!澹台亭!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爱的明明是我!是那个贱人勾引你!我要杀了她!我要叫父皇杀了那个贱人!!!”
“够了!”
澹台亭任由她发疯了好一会儿,一把抓住九公主的双手,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咬牙切齿道:
“公主,我从来就没爱过你。我和靖王一样,只把你当作妹妹看待。公主,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曲解了我的意思。公主,你醒醒吧!”
澹台亭深深叹口气,大雨已经将两人浇了个透心凉,
“公主,你的爱太霸道,让人窒息。忘了我吧,不要一错再错了。”
九公主不可思议地看着澹台亭,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良久,才狠狠吼一个字:
“滚!”
“臣告退!”
澹台亭说罢,捡起伞往九公主手中一塞,义无反顾地朝着雨中走去。
九公主将伞往地上狠狠一掷。
“啊!”
她跪在雨地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丽妃和宫女、嬷嬷们赶紧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薇儿!薇儿啊,你可不能吓母妃啊!”
“啊!啊!啊!”
九公主放声痛哭,大雨淋湿了她的衣裳,浑身溅满了泥点子。
……
“长公主殿下,风大雨大,快进去吧。”
宫女提醒着。
长公主看着滂沱大雨洗刷着一切,将耳边九公主凄厉的哭声都遮掩了起来。叹息道:
“本宫当年的痛她正在经历着。我李家的女儿为什么都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么?或许真是作恶多了如今才有这样的报应!”
宫女心疼道:
“殿下,您多虑了!”
“哼!澹台亭算个什么东西!本公主的妹妹他也敢这般糟践!他和聂云柔未婚先孕,私德败坏!告诉底下人,好好参他一本!”
“是。殿下快回去吧。太医说了,您体虚不能吹风淋雨。九公主自有丽妃照顾,不会怎样的。”
长公主看了大雨中的宫殿一眼, 突然凄凄道:
“裴珩都要死了,本公主活着还做什么?还不如陪他一起去死。生不能同路,死至少还能同行一程。”
身后的宫女闻言,潸然泪下。
自从被裴大将军拒婚公主就一直自苦。就算下嫁给了驸马,也从未同驸马同房。
驸马郁郁而终后,公主召了无数幕僚入府,日日歌舞升平。外人以为长公主荒淫无度,实则她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
大雨让空气变得异常潮湿憋闷,同样郁闷的还有江贵人。
她正看着手中的虎头鞋发呆。
宫里几个宫女拿着水桶和脸盆正在到处接水,只要一下大雨棠梨宫里就到处下小雨。
九年前,江贵人牵扯进皇后一族的谋反案,棠梨宫就变成了冷宫一样的存在。宫殿年久失修,江贵人也成了这皇宫里被遗忘的存在。
“贵人,您都看了一天了,天黑仔细看坏了眼睛。”
嬷嬷心疼江贵人,从她手中接过虎头鞋放在一边。
江贵人叹了口气,道:
“难道真是我老了?眼花了?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人?简直一摸一样。”
“贵人,别想了。大皇子都已经走了九年了。”
“所以,会是乾儿的轮回转世么?看着岁数也对得上。”
“哎!”嬷嬷看着发痴的江贵人,叹了一口气。
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肃王撑着伞匆匆进来,一身粉衣淋的湿漉漉,头发都一缕缕贴在脸上。
他见宫殿内漏成一片,道:
“母亲,改日天晴我爬上去把房顶重新修一修。”
江贵人见了儿子难得露出笑容来,拉过儿子替他擦干淋湿的头发,
“端午宫宴不见你进宫。今日大雨天,怎么反倒进宫了?”
“宫宴有什么好玩的,懒得凑热闹。今日雨大风大,担心母亲就过来了。”
看到一旁的虎头鞋,抓在手里摸索着道:
“母亲怎么把大皇兄的东西拿出来了?”
江贵人叹息道:
“端午那日,我在药田里锄草,见着一孩子跟你大皇兄小时候一摸一样。”
肃王一愣,问道:
“可是晋远侯府裴大将军的庶长子裴欢?”
江贵人一愣,忙问怎么回事。
等肃王将事情说完,她不禁潸然泪下,抖着嘴唇道:
“所以,他……他不是吗?”
肃王摇摇头,“母亲,裴少夫人都这样说了,应该不是了。怎么?母亲也怀疑欢哥儿是大皇兄的孩子?”
“像!实在是太像了!年纪也对得上。”
江贵人回忆当年,谋反案发之前不久大皇子李乾曾来信,说皇子妃已经有身孕,大夫诊脉多半是男孩。
当时她和皇后还高兴了很久。
“可是我试探过,真的不是。皇嫂当年跟着大皇兄一起葬身火海。那孩子,应该没生下来。”
肃王也希望欢哥儿是大皇兄的孩子,可事实证明不是。他还懊恼了很久呢!
江贵人略一沉吟,道:
“可我还是觉得像。对了,你们兄弟都遗传你父皇,屁股那里有一块黑色爱心胎记。改日,你再试探试探?”
肃王听了这话,也重新燃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