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禾这两天,白天在裁缝铺,晚上上夜校。
这两天,陆续有人来交货,夏晓禾都是亲自验货,质量合格的,按之前谈好的价格给钱。
拿到工钱的人们,都很开心,哪怕几块钱的小钱,能买几斤肉给家人包顿饺子,给孩子买半斤糖,给老人买双棉鞋,总归都是赚的。
第一批做好,拿到钱后,又拿新料子回家继续做。
第二批的见人家都已经开始拿钱了,干活也越发卖力了。
夏晓禾这边是计件制,做的多做的好拿钱多,所以,大家也没什么好争,只凭实力说话。
布艺这边进展顺利。
夜校这边也是不错,夏晓禾学习认真,上课回答问题积极,课后作业完成的也好,班主任还任命她为语文课代表了呢。
不过,唯一让夏晓禾不喜的是,刘雅致那女人真是没劲。
每天晚上见面第一件事,她不是交作业,而是挑衅的提醒。
“还剩九天哦。”
“还剩八天哦~”
“还剩七天哦~~~~”
终于,还剩六天,这天上午,先去过裁缝铺收货,之后,夏晓禾带着自己写的一份报告文学,来到了广播站。
刚进广播站,在走廊里,一个女工作人员,见着夏晓禾眼生,就问,“同志,你找谁?”
“哦,我来找站长。”夏晓禾微笑回答。
那女人疑惑,“找站长?”
“是呢,请问站长在哪间办公室?”夏晓禾反而问起路来。
女人就顺手指了指,“最里面的那间。”
“哦,谢谢。”夏晓禾道了声谢,径直往站长办公室去。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头的训斥声。
“也不是第一天当编辑了,这写的是什么?主题不突出,内容大而空,甚至连基本的断句都有问题?
你就交这个糊弄我?”
“站长,这篇稿子因为要的急......”
“别跟我解释,拿回去重写,写不好,你就出去给我跑业务去,整天在办公室里坐着,你就给我整出这种东西?”
紧接着,办公室门被打开。
夏晓禾一愣,连忙退后了两步,给红着脸出来的年轻小伙让了让路。
等人走后,夏晓禾走到门口,曲指轻轻敲了两下,“请问站长在吗?”
“什么事?”王站长穿着一身黑色夹克,神情严峻的坐在椅子上。
夏晓禾连忙上前自我介绍,“您好,我叫夏晓禾,我来自平阳县大湾村,前些天刚随我男人回城。
对了,我男人是下乡的知青,这次考上了省城的大学。”
王站长一听是随男人回城的乡下媳妇,神色微微缓和了些许,客气道,“请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夏晓禾坐在对面的凳子上,语气柔缓的介绍道,“我进城之后,才发现,原来跟着自家男人或者自己媳妇儿回城的兄弟、姐妹,还不少。
我们这些人呢,挺特殊的,其一,我们不是地道的城里人,进城后,难免与这个城市,甚至这个城市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其二呢,因为很多人都是随家属进城,没有工作机会,生活方面也有诸多不便。
但是,也有很多人却能在陌生的环境里,能够自立自强,寻找一切的机会要为自己为家人改善生活。”
王站长一听,露出赞许的目光,“不错,所以,姑娘,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
“这个,您看看。”夏晓禾直接从小黄包里掏出一份五页的稿纸,双手格外珍视的递给王站长。
“这是?”王站长狐疑的看了一眼。
夏晓禾解释,“我写的报告文学,是根据我自身以及我身边认识的几个跟我有类似经历的同志写的。”
“嗯。”王站长点点头,认真的看了下去。
这一看,王站长神情瞬间凝肃起来,可接下来又放松下来。
五页的稿纸,每一页他都认真看过。
这份稿子里,不仅写了夏晓禾自身由农村进入城市的心理历程,以及她自己寻找出路,要做布艺生意的事。
还写了她身边熟悉的人,比如养猪场勤劳质朴的大姐,比如在她布艺小作坊里做手工的大姐,还有路边卖烤红薯的大哥,等等!
他们是一群身份特殊的人,但是,却在用自己的方式认真的生活,努力的融入这座城市,他们在用自己的勤劳和汗水在为这座城市建设而努力着。
“好,非常好!”王站长在广播站工作多年,新闻嗅觉特别的灵敏。
一看完,就知道这篇报告文学一发出去,肯定能引起不少的反响。
尤其这几年,返城的知青越来越多。
而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许多知青在下乡时,与当地的青年男女产生了感情,结了婚,有些还有了孩子。
有人为了返城,抛妻弃子或者抛夫弃子的,有人虽然带着配偶和孩子返城的,但是,如何安顿他们,乃至配偶如何在这陌生的环境下生活,这些都是问题!
只是,目前能关注这个问题的人还很少。
“小夏同志,你写的非常的好。”王站长看着稿纸上方的签名‘夏晓禾’,便亲切的唤她为‘小夏’。
“我也非常感谢你能将这么好的稿子交给我,非常感谢你这么信任我。”
“站长,您太客气了,其实,我也很感谢您。”夏晓禾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瞒您说,我刚进城的时候,没少遭人白眼,就连我婆家人,都嫌弃我是个乡巴佬,泥腿子。
而我来您这里之前,内心也是忐忑的,毕竟,有人跟我说,广播站那不是我这种乡巴佬能进的地方。
而您这样的大领导,万一不肯见我怎么办?”
王站长闻言,神情严肃,“是啊,现在这种官僚主义作风的确又有抬头趋势,不过,小夏,你放心。
广播站是人民的广播站,它是为广大群众服务的。
群众的心声和建议,我们一定要听。
脱离群众,高高在上,那做出来的东西,还有什么价值?”
“站长。”如果开始还有些套路,在听到人家站长说这样一番话后,夏晓禾内心里正视起来。
她端坐着身子,直接将自己的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站长,我接下来的想法可能有些冒昧,甚至说有些大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您的广播站做一档节目,不会占用太多资源或者时间,只要每天,哦不,甚至三天,或者一周播一次都可以。
我希望能通过我做的这档节目,能更多的倾听跟我一样的外乡人,在大城市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不管他们是快乐的哀伤的,向上的或者陷入困境的,我想让她们有个可以说话的地方,倾诉的地方,甚至可以慢慢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