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画面再度加速流转,最终定格于一片盛夏光景。
满池荷花映日红,一女子身着素雅纱裙,小腹微微隆起,于莲池边的凉亭中静立,宛如遗世独立的仙子。
微风轻拂,细碎发丝随风起舞,夏昉轻抬眸,眼波流转间,诗意盎然。
乔明卿自后方缓步走来,步入画面,眼底藏柔情,轻吟:“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夏昉缓缓转身,淡然一瞥,随即与他擦身而过,留下一抹淡淡的遗憾。
次日,乔明卿与夏云骞下朝归府,映入眼帘的却是府中繁忙景象,小厮们正将淤泥一担担抬出。
其中夹杂着不少破败的莲叶,与裹满淤泥早已看不清本来面貌的荷花,让人心生怜悯。
乔明卿目光落在昨日还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花瓣上,凝视良久,眼眶泛红,眸中满是隐忍与不甘。
夏云骞眉头微皱,不解问道:“这是何故?”
夏昉的贴身侍女春兰上前,轻声解释:“小姐说,这莲池看着碍眼。”
夏云骞疑惑:“老夫记得她曾偏爱莲,这莲池皆为她亲手照料,今日怎会……?”
夏昉闻讯赶来,淡淡一瞥乔明卿,转向父亲:
“父亲可还记得,自己儿时所爱之物?人的喜好,亦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改变。”
夏昉意味深长地瞥向乔明卿,“女儿今已不喜,既然已是相看两厌,索性命人将莲池清理。”
乔明卿默然低下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乔惜看着这一幕,竟隐隐觉得渣爹有些可怜。
画面骤转,一张高台映入眼帘。
台下的檀木椅上,是一身月白锦缎裙的夏昉,长发挽成简单发髻,只以一支白玉兰发簪点缀,少了些青涩,成熟韵味中透着淡雅。
台上敲锣打鼓,咿咿呀呀好不热闹。
奈何乔惜不懂其中韵味,对戏曲也并不感兴趣,只从耳熟能详的旋律中猜测出,台上正唱着的是黄梅戏中的《天仙配》。
夏昉从清晨进入戏院,一直到打烊才会离开。
一连几日,周而复始。
直到某一日,乔明卿发现端倪,远远地跟在她身后,见夏昉沉浸其中,时而泪光闪烁,时而笑靥如花。
而乔明卿却以茫然目光望向戏台。
暗中观察数日,乔明卿终于确认夏昉迷上了戏曲。
乔明卿虽不谙其妙,却多次前往戏院求教。
临近夏昉的生辰,他破天荒地命人在庭院中搭建了座戏台。
在夏昉生辰当日,乔明卿既紧张又期待地换上戏服,忐忑地登上戏台献艺,只为博红颜一笑。
直到多年后他才方知,那日夏昉为何愤然离席。
而自己那日又有多滑稽。
自己表演虽形似,却未解其中深意,无论多努力,终无法触及其心。
毫无意外,次日下朝归来的乔明卿,望着那空空如也的庭院,呆立了许久。
转瞬秋意渐浓,枯叶凋零,夏昉临盆之期近,忽感情怀万千。
春兰搀扶着她登临藏书楼之巅,推开雕花窗棂,凝眸远眺,心事如波澜。
她回首,轻启朱唇:“春兰,去将我的伯牙古琴取来。”
春兰微怔,旋即快步离去,身影隐入楼阁。
不久,楼顶飘荡起古琴之音,旋律哀婉,缠绵悱恻,似在倾诉无尽思念。
乐终人静,隐在角落的乔惜不知不觉中,早已泪湿衣襟。
思念的滋味,就像一杯苦咖啡,虽然可以加点糖,依然叫人心憔悴。
初闻不解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此刻,她突然有点想念霸道蔫坏的墨砚舟了,不知道他是否也在担心自己呢?
正感叹间,四周陡然转暗,转瞬再由暗至明。
乔惜轻叹,心知又是一天过去,只是眼前的场景,让她嘴角隐隐抽搐。
乔明卿着一袭雅白长衫,半束长发,于夏昉房前廊下,席地而坐。
一曲《凤求凰》悠悠响起,琴声悠扬婉转,期待中带着凄凉。
夏昉初闻,一怔,疾步开门,见那熟悉的背影,眸中泛起涟漪。
乔惜目睹此景,无奈轻叹,摇头轻掩,不敢直视这一幕。
夏昉随即反应过来,怒发冲冠,猛上前将琴摔为两截。
双眼血红:“谁许你这般装扮?”
言罢,转身疾行离去。
乔明卿紧随其后:“夏昉,你难道没有心吗?”
夏昉闻言,冷笑:“我非爹爹,自然也不会被你的虚情假意所迷惑。”
乔明卿婚后首度失控,厉声:“夏昉!”
夏昉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终于装不下去了?”
“你不必在我这上演情深意切的戏码,我并非城西梨花巷中的孤儿寡母。”
此话一出,犹如一盆凉水从乔明卿的头顶浇下,让他透彻心寒。
他浑身一颤,双目满是愕然:“你...”
夏昉轻笑,语带嘲讽:“我怎会知晓?”
夏昉低笑两声,乔明卿忽感一股寒气从头顶蔓延至脚底,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女人心,海底针”。
“我不仅知道,且默许她存在。”夏昉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漫不经心地搅动着肉羹。
“你我之间,本就各取所需。”
夏昉放下勺子,神情淡漠:“你所求,不过平步青云;
我所愿,仅是腹中孩儿能有个健全之家。所以,你不必在我身上花心思。”
乔明卿羞愧至极,愤然离去。
转眼间,夜色深沉,夏昉生产之夜,紧张与期盼交织中。
数个时辰后,一声清脆的啼哭划破寂静,宣告新生命的到来。
产婆迅速为女婴穿好衣物,裹入襁褓,随后抱起刚出生的女婴,轻声向夏昉道贺:“恭喜夫人,是位貌美的小姐。”
乔惜踱步上前,这就是我吗?这浑身皱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太似的,从哪里看出来貌美了?
虚弱的夏昉接过女婴,细细端详,眼中满是慈爱:“惺惺相惜,怜取眼前人,惜儿,你可喜欢?”
襁褓中的女婴缓缓睁开眼,仿佛读懂了母亲的心思,冲着夏昉咧嘴一笑。
夏昉感动不已,轻声呢喃:“阿娘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产婆从夏昉手中接过襁褓:“夫人好生歇息,老奴这就抱去给夏相大人瞧瞧。”
夏昉微微颔首,早已乏力的她确实隐隐犯困,故而轻合双目,陷入浅眠。
门外,夏云骞焦急等待,见产婆抱女而出,轻声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