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向毅一身湛蓝色秋装,手里拿着一张折扇,笑意晏晏的走到张良的旁边,“子房兄,竟然真是你,咱们这一别已有一年有余,想飒吾也!”
“哈哈哈,毅弟,我也想你。”说着,张良伸手狠狠的拍向吴向毅的肩膀,“好弟弟,你这身板越发壮实了!”
“哈哈!子房兄也是!”吴向毅回以大笑,同样用力拍了拍张良的胳膊,两人这才坐下。
张良从桌案上拿起一个空茶盏,放到吴向毅的身前,亲自给他满上,“快喝点茶先。”
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茶肆里茶香悠悠,久别重逢的两个人,打开话匣便聊个不停。
从东夷的风土人情,到颍川的市井琐事,兄弟俩总是能找到新的话题深聊。
在交谈中,张良这才知晓,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大秦竟然发生了这麽多翻天覆地的变化。
“子房兄,你是不知道,咱在北边打下了好大一块地!”
吴向毅说到此处,声音特别的爽朗,好像是自己打下的一般,手在空中用力的比划着。
“那群胡虏被咱们打得节节败退,新得的土地上,如今正筹备着建城,好多百姓响应号召前去开垦,免税三年呢,我家表亲就去了,想来那边日后必定繁荣。”
张良颔首,心中却不敢苟同,暗自思忖着秦王暴戾,一味地开疆拓土,这背后得是多少百姓的背井离乡,又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还有大秦工坊,弄出了许多新玩意!”
吴向毅兴致勃勃的继续说道,“有一种新的耕犁,能让耕地的效率翻倍,百姓们都抢着用。还有改良的纺织机,织出的布又快又好,咱颍川的布庄生意都比以前红火了许多。”
“这么厉害?”张良应和着,心里想着这倒是好事,至少能让大家过得更加舒适。
“不止呢!陛下还派出了五路遣秦使,到周边各地出巡寻找新种子,这事儿更是不得了。”
吴向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听说找回来的种子,有些能在贫瘠之地生长,有些亩产几百斤,要是真能推广开来,岂不是家家都能敞开了肚子吃饱饭?”
张良听得入神,这种改变民生格局的东西,那秦王就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了?
他们这些升斗小民竟然都可以在茶肆之中随意讨论?
想到这里,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秦王的这些举措,看似在为百姓谋福祉,可是那嬴政的野心又怎会就此满足,这般大动干戈,其后必然酝酿着更大的野望。
“对了,还有新传出的保存食物的法子。”
吴向毅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据说是用盐渍和风干的法子,能让食物保存许久都不坏,如今南边军队出征,粮草就用了这种法子。”
闻言,张良的心中一凛,这对大秦军队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可对于反秦大业而言,却是大大的不妙。
“可知道具体的法子?”他着急的抓住吴向毅的手腕。
吴向毅面露不解的看向张良,“子房兄,你傻了不成?这等机密,怎么会让咱们知道?你若想存粮,尽管用那密封罐头的法子,保存些水果蔬菜的,尽够了。”
他揉了揉自己被抓疼的手腕,眼波一转,给张良添了些茶水,口中意有所指的劝慰着。
“子房兄这次游学回来,就不要走了,如今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咱们颍川更是帝君的外家所在,安稳富足。你也不小了,早些成亲生子,做个夫子,岂不快活?”
张良听着好兄弟的劝解,沉默不语。
他这一路回来,光顾着躲避官兵搜查了,竟然丝毫没有发现这许多惊天动地的变化。
“子房兄?子房兄!”吴向毅伸手在张良的眼前不停挥动着,“子房兄,回神了!”
“啊?啊!”张良回过神来,看着一脸关切的吴向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走神了,想到一些旧事。”
吴向毅没有多问,只是笑着说:“子房兄,我刚刚说的,你怎么想?”
他往张良的身边凑了凑,“我那族妹生性纯良,自小学文识字,要不是她一心想找个貌美的郎君,我也不会跟你提这个!你觉得如何?”
张良额角抽动,他这身份,时刻都有丧命的风险,如何能拖累别家女娘。
“毅弟,你了解我的,我生性散漫,到处跑习惯了,哪里能拖累你家族妹跟着我到处奔波……”
听他这般推脱,吴向毅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不死心的多劝了一句。
“如今大秦蒸蒸日上,你若好好谋划一下,说不定能在这盛世里闯出一番名堂。”
张良心中苦笑,他的未来,哪里会在大秦。
“多谢毅弟,我还没看尽天下风景,不欲停下脚步。”
“唉……可惜了。”吴向毅叹息一声,默默的端起茶盏。
张良也摇了摇头,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任由那苦涩的茶香在舌尖散开,一如他此刻复杂的心境。
大秦日新月异,他却心如磐石,不信没有推翻暴秦的机会。
他敛下眉眼,想起仓海君临别时的话:\"暴秦能改度量衡,改不了六国血脉。\"
韩字还在他的血脉里流淌,他自当延续韩家历代仕韩的遗志。
想明白这些,他畅快的呼出一口浊气,准备结账回家。
“毅弟,许久未归,我先回家休整几日,改天再寻你品茗论道。”
吴向毅豪迈的接话道:“好,那子房兄先回,咱们改日再约!”
说着,两人起身,一前一后走出茶桌。
玩久了的兄弟俩,并不客套推诿,吴向毅直接冲着张良拱了拱手,走出店外。
他们都是家资颇丰的世家子,区区茶钱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有争着付钱之类的动作。
于是,张良走到了柜台前,准备结账。
只不过,向来大手大脚的张良,这次却遇到了意外。
“多少钱?”张良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店家满脸笑意的再次重复了一遍:“诚惠三十铢。”
张良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