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疑惑越多，但想着想着，张崇忽然笑了出来。
“果然没这么简单吗。”他喃喃自语。
不过也好。至少张崇已经确认了一部分真相。
张崇确实与林婧琪有某种联系——是不是她的孩子另说——谭岚正是受林婧琪所托才一直在暗中照顾他。
谭岚是友军，而博士是敌人。
没办法快速通关，那就算了。那本来就只是额外的预期，只要找到谭岚，张崇离干掉博士又近了一步。
谭岚倒是有些意外：“看来你确实经历了不少嘛，竟然变得这么沉得住气。啧啧，就连我听到这些消息都有些惊讶。”
张崇望着远方：“该知道的，迟早都会知道。不知道的那些，也就不知道了吧。我现在不在乎。”
谭岚挑了挑眉：“哦？那你现在在乎什么？”
张崇看了她一眼，那深邃的眼神让谭岚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要干掉博士。”
张崇脸带笑容，却让谭岚看得浑身发冷。
不错。身世也好，预言也好，林婧琪也好，甚至项燕赵道门都好，都不是张崇北上的目的。
他们都搞错了一件事。
张崇是个复仇者。
能不能搞清楚身世，帮助道门，找到谭岚，这些都是次要的。
他想做的，他要做的，就是干掉博士。
谭岚以为他会失望吗？张崇的确会失望，但远没有谭岚想的那么在乎。
谭岚的视线锐利起来：“为什么？”
张崇沉默片刻，轻声道：“博士制造出来的怪物，杀了我的朋友。”
谭岚平静接口，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机：“那种怪物本来就不该存在于世界上。”
“所以我们达成一致了？”
谭岚瞥了他一眼，撩了撩发：“这可是件麻烦事。”
“但正是你要做的事。”
谭岚摇摇手指：“随便杀人可是犯法的。”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张崇道：“但你想阻止他。”
谭岚没有反驳。
“那就算上我。”张崇沉声道，“告诉我，博士到底是谁？这个你总知道了吧。”
谭岚眼睛微微眯起：“我当然知道。那家伙不仅我见过，你也见过。你不仅见过，你们关系还不错。”
张崇一怔：“你说的是谁？”
谭岚轻声道：“他在冬窗天驱署时，自称‘杜季’。”
是他？那个自称实习研究员的家伙？那家伙就是博士？怎么可能！
张崇很快发现蹊跷的地方：“不对！魏子夫说，博士是林婧琪当年的未婚夫？杜季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是博士？”
话音未落，就见到谭岚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张崇猛的醒悟过来。有道术在，伪装年轻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紧接着张崇心一紧，如果杜季就是博士，那当初他们两人的相遇，那根本就不是偶然。
如果那场相遇不是偶然，会这么处心积虑去偶遇当初还什么都不是的张崇，只能说明一点，预言书在杜季的手里。那么——
“……他到底想做什么？”张崇忍不住喃喃自语。
谭岚冷笑一声：“他就是个疯子。他想彻底消灭吸血鬼，所有的，一只不留。”
张崇下意识的失声惊呼：“怎么可能？”
“对，正常人都觉得不可能。”谭岚翻了个白眼，“但他显然不是正常人。两千年战争打下来，哪怕是最执着的项家人，也只是想着杀死王座上的那只老鬼。”
“但博士是个疯子，他不仅是空想，他还做出了切实可行的计划，并且开始付诸行动。”
张崇目光一沉：“他的行动就是‘道兵’？”
谭岚却摇了摇头：“道兵计划只是个开始。猎杀吸血鬼最大的麻烦，从来不在于强度。难以辨别、杀之不绝，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即便消灭了世界上90%的吸血鬼，只要还有一部分漏网，他们就会再一次恢复过来。道兵再强，充其量不过是种兵器。”
“道兵能通过猎食吸血鬼不断变强，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所以在道兵计划之后，才是他真正的计划，刺猬计划。”
“刺猬？”
“道兵的所有试验体都拥有一个特性。他们的血液发生了不可改变的异变，多了一小段无法解读的基因段，对人体毫无影响，但会导致他们的血再也无法被吸血鬼吸收。”
“不，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们的血变成了毒，一种专门针对吸血鬼的致命毒药。只要一点点就可以让吸血鬼中毒，潜伏期不超过两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吸血鬼都将发狂致死。”
张崇忽然想起刚到东瀛那会，两仪曾经给皇城吸血鬼食物下毒：“就像是tY一样？”
“你搞错了顺序。”谭岚摇了摇头，“tY就是以改造道兵的血液为原体，所开发出来的对吸血鬼病毒药剂。”
这次轮到张崇愣住了。本是毫无关联的事情忽然窜在一起，仿佛一切都早已注定。
一股冷气从脊椎直透脑髓，他下意识的望向窗外，仿佛那里一直有个人在暗中盯着他。
谭岚平静的继续说道：“攻击刺猬的动物，会被刺猬身上的刺所伤。吸血鬼必须依靠人血活下去，如果没有了可以吸取的人类血液，吸血鬼就活不下去。”
“既然如此，那只要所有人类的血都变成这种对吸血鬼的剧毒，吸血鬼就必然会消亡。这就是他真正的计划，也是他赢得上头支持的理由。”
张崇瞪大了眼：“这么荒谬的计划，也有人信？”
谭岚反倒笑了起来：“为什么不呢？至少这是几千年来，第一份看起来具有可执行性的灭鬼计划。”
“就因为这个？”
“你永远不知道人类对异类的敌视有多强……”谭岚瞥了张崇一眼，“狼和羊，是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的。”
“那也不能把自己变成怪物。道兵那种东西——”
谭岚摆了摆手：“当然不是那种最初级的道兵，那只是前期试验的半成品。但你也见到了刚刚那些家伙了吧。从外表看，你看得出区别吗？”
张崇语塞。
“不仅如此，他们还拥有了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以及更悠久的寿命。”谭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长生，你应该知道这种诱惑，对凡人来说有多强。”
张崇当然知道，两千年前正是秦始皇为了长生，才诞生了吸血鬼这个人类天敌。但是——
“变成刺猬的羊，还是羊吗？”他问。
“不知道。不确定。但总有人在乎，所以才有争取的空间。”谭岚笑了笑，“上头那些大佬们也不是全部同意这个计划的……”
“就算是白起，他对这个计划也不是那么坚定的啊。要不然他也不会一个人跑去那隐居，将计划让给黄歇执行。”
张崇一愣：“白起那不是诱饵吗？”
“是诱饵，但不全是，我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让一国天驱总帅什么都不干，专门布置陷阱就为了等我一人。我还没那么重要。”
谭岚坦然道：“对他们来说，我只是个麻烦。虽然麻烦不小，但也仅仅只是麻烦。”
张崇皱眉道：“那屠林呢？”
屠林最初去冬窗可是为了追查谭岚，他明明记得当时屠林说过，博士派出许多人搜索谭岚下落无果。等等，难道说——
张崇下意识的抬头看了谭岚一眼。
谭岚微微颔首：“不错。真正想对付我的是博士。”
“为什么？”
“因为刺猬计划是个骗局。”
“！！！”张崇瞪大双眼，旋即兴奋起来，“你有证据？”
“哦，没有。”谭岚耸了耸肩，理所当然的道。
“哈？”你特么的在逗我？没有证据你说个毛线！
谭岚道：“我要是有充足的证据，直接说服白头儿不就好了？”
张崇疑惑：“那你怎么知道刺猬计划是个骗局？”
“我当然知道。”谭岚的语气忽然变冷，“二十多年前，我就在你母亲那见过这份计划。”
林婧琪？这是林婧琪做的计划？对这个素未蒙面的母亲，了解得越多，在他心中的形象却越神秘。
张崇眼睛微微眯起：“哦？是她做的计划？”
仿佛没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谭岚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彻底灭亡吸血鬼，一直都是道门的最终目标之一。”
“从项羽开始，这两千年来，道门子们做过一堆的计划，其中不乏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只是受限于古代落后的条件，而被当做了妄想。”
“但到了近代，科技快速发展，一些许多过去不可能的事情，已经变成理所当然的现实。”
“那些曾经只是纸上空谈的妄想，也有人把它们又捡了起来，交给道门年轻一代，结合现代科技研究，甚至做出了许多看似切实可行的计划。”
“刺猬计划就是其中之一，但，它也是最不可能实现的计划。”
谭岚顿了顿，看了张崇一眼：“这本就是她十三岁时做来敷衍那些老不死的，根本就不具备可执行性。这是她亲口和我说的。”
张崇眉头皱得更深了，如果这份计划只是个空谈，谭岚为什么要这么早跳出来？
就因为她断定这份计划不行，博士可能有其他阴谋，所以哪怕面对国家级的力量，也要挺身而出？
张崇怀疑的看了谭岚一眼，后者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仿佛和世界割裂开的格格不入。
别开玩笑了！就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怎么可能是这么舍己为人的伟大英雄？
却见谭岚捏了捏拳头，眼中露出危险的眼光，杀气腾腾：“但现在，竟然有人敢拿她的东西出来招摇撞骗……把我当死人啊？！”
张崇默默点头，解开了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
谭岚又不是什么正义使者，为什么这次会突然变得这么积极。如果涉及林婧琪的话，这就说得通了。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张崇问，“直接找到博士的所在，杀上去干掉他？”
“我当然是想这么干啦。”谭岚叹了口气，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但这家伙和耗子似的，鬼知道他躲在哪里。上面又有人护着他，这条路基本是走不通了。”
张崇默然。这正是他要找谭岚的原因。他问：“所以？”
“所以我们要先说服白起，他可以帮我们说服，那些暂时还在观察这个计划、甚至暗中反对的人。”
“怎么做？你有线索吗？”
“有一个。”
“我找到了他最初的一座秘密试验室。”
“在哪？”
“秦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