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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也不惊讶。

这摘星楼本就是怒潮帮的产业,自己这一副欲要打马出走的架势,自有人通知纪丛云。

“感觉?”

“很有趣。”

“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最后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就是故事里的人。”

纪丛云朗声大笑:

“确实如此。”

他是麒麟榜的前辈,自是深有感触。

纪丛云于沈翊对面落座。

“这么快就要启程,仓促之下,我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东西送你。”

“咱们江湖人风里来,雨里去,太多东西行动不便,我便送你一个酒葫芦吧。”

说罢。

纪丛云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白玉般的葫芦,大概有一个巴掌那么大。

通体玉白,有晶莹剔透的光泽。

相比之下,纪丛云自己腰间的酒壶,那就是一个牛皮制成的水袋而已,粗犷不堪。

沈翊有些错愕。

下意识抬手。

接过纪丛云已经递到眼前的玉葫芦。

入手,这葫芦表面触感细腻,有一种微微冰凉的之意,仿佛在源源不断散发寒气。

沈翊眉头一挑。

稀罕物件。

纪丛云温润豪爽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这是极北寒玉所制,会源源不断散发寒气,我当年偶然得了一小块,便请工匠打造成这酒葫芦,帮主还因此大骂我暴殄天物,见一次就唠叨一次,后来我干脆藏起不用。”

“我们帮主粗鄙,只知牛饮豪饮,不懂我这酒葫芦个中妙用。我这酒壶,任何酒存入其中,不仅能有冰镇清冽的口感,而且存放越久,便越是醇厚。”

“如今既是给你践行,我就干脆把这物件送给你,也算是不使宝物蒙尘,物尽其用。”

沈翊哑然,对一个酒鬼来说,这确实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他虽不是贪杯之人。

但是偶尔小酌,倒也不失江湖意气之风。

他摇了摇酒葫,里面已是满满当当:

“明月醉?”

纪丛云颔首笑道:

“已经装满了。”

“这葫芦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小了。”

“装满也只够我一两天的量。”

沈翊笑了笑,纪丛云一两天的量,却是够他喝很长一阵子的。

他也不推辞。

将这玉葫芦别在腰间,扬手抱拳:

“多谢纪首座赠礼。”

“在下身无长物,便预祝怒潮大破巨鲸,不日凯旋。”

纪丛云乐呵呵一笑道:

“借你吉言。”

沈翊说罢,便站起了身来。

“既如此,我这便出发了,若是见到老秦,也劳烦纪首座帮我带句问候。”

“这倒是没问题。”

“只是……”

纪丛云面带诧异之色:

“你不等阿月姑娘同行?”

沈翊笑道:

“不等了。”

“我这一路定会有麻烦上门。”

“少不得血雨腥风,她跟我一道,说不得还会遇到一些危险。”

纪丛云欲言又止。

沈翊既然发话了,想必已是深思熟虑过的,便没有再追问,他说道:

“知道你性子急。”

“我已经让人给你备了一匹好马。”

纪丛云引着沈翊走出摘星楼。

但见一匹膘肥体硕的黑马,正在街上昂扬而立,它通体漆黑如墨,不染杂尘,只有四蹄毛发如雪般纯白,看起来甚是神骏,纪丛云乐呵呵笑道:

“乌云踏雪,可日行千里。”

“着你代步。”

这下沈翊真的有些受宠若惊,纪丛云这又送酒葫,又送马的,实在过于慷慨。

纪丛云看出沈翊的心思,解释道:

“酒葫是我个人心意。”

“这宝马嘛,就是我们帮主的吩咐了。”

“说白了,就是怒潮帮想和你交好,所以送你的见面礼,说来说去,对于咱们走江湖的来说,都是身外之物罢了。”

纪丛云说的也是,他自东郡一路走来,为了方便行事,不知换了多少匹马。

也不知这一匹能陪他走到哪儿。

他旋即抱拳:

“那就代我谢过贵帮主了。”

“好说。”

沈翊足尖一点,身形凌空而起。

轻飘飘落在马背上。

好马性子都烈,黑马倏一感到陌生人的气息,便要昂首扬威,蹄踏而起。

然而,骤然间。

一股如山岳沉重的威压轰然而落。

就在它势起的刹那,重重压在其身,黑马一个踉跄,差点儿跪倒在地上。

然而这股沉重的压力却是缓缓减轻,进而宛如退潮浪涌般,收束回沈翊的体内。

黑马这才恍然明白。

它背上这个可不是好惹的。

当即乖顺嘶鸣一声,不敢造次。

沈翊抱拳,长声道:

“山高水长,纪首座咱们后会有期。”

纪丛云站在阶前,颔首相送:

“后会有期。”

沈翊一夹马腿,马蹄阵阵。

很快便消失在远处。

纪丛云目送他离去,之后却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又折身回到摘星楼。

只是回去一看。

那几桌江湖人却是皆已经离开,只是桌子上的饭菜酒水有的还未动。

可见行色匆忙。

其实也无怪这些江湖客。

试想一下你和朋友正在对着一名杀人盈野,官府通缉的要犯,大肆评头论足。

最后发现,这人就坐在你们身边吃酒,还全程听到了你们口嗨的对话。

这不当场将人给吓死。

故而,当纪丛云那标志性的蓝衫竹鞘打扮,坐到沈翊对面。

一众江湖客便生出一种不妙之感。

再看沈翊的模样。

左刀右剑,面容冷峻,气势凌厉,一看便并非常人。

一众人听着纪丛云和沈翊断续传来的对话,心里更是渐渐失去了温度。

这人,好像就是沈翊!

那个行事无端,杀孽累累的狂刀沈翊!

如此凶名在外,便如一种无形的威势笼罩众人,他们哪还来得及分辨刚刚的对话,究竟有没有哪句不得当。

只顾着心中恐惧,身体也尽皆抖成筛子,只求沈翊看不到他们。

好在到了最后,沈翊貌似确实也没有看到他们,或者根本懒得理他们。

而是和纪丛云直接离去了。

他们便赶紧收拾东西。

让店小二引路,从摘星楼后门溜走了。

毕竟,闲侃口嗨是一回事,真要论起来,没几个人想再碰到沈翊这个煞星。

纪丛云微微一笑。

又坐回了刚刚的桌子。

随手取下腰间的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一口。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黄鹂般的悦耳歌声。

阿月一袭水蓝衣裙,手上拎着大包小包,嘴里哼着彩南郡小调走进门来。

她手腕,脚腕依旧是环佩叮当,只不过却没有戴那顶银饰繁复的银冠。

整体看去,已经像是中原姑娘的打扮,却又多了一种异域风情,显得更为明艳动人。

阿月余光瞥见纪丛云。

停下了哼着的小曲。

“纪大哥,沈翊呢?”

“还没起床嘛,太阳都晒屁股了。”

纪丛云灌了一口酒,微微一笑:

“他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