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玉楼刚要打烊,郑就就乘着马车过来了。
嘱咐好店里的小二,顾霖离开珍玉楼走上马车。
进入车厢,坐在郑颢的对面,顾霖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身侧放着几本书。
顺着顾霖的视线落在身旁的书籍上,郑颢神色淡淡,开口解释道:“这些是翰林院撰写的国史,我带几本回去打发时间。”
瞧瞧这打发时间的方式,顾霖听着都觉得牙酸了,别人打发空闲,要么听曲看戏,要么和友人相约外出。
顾霖暗自摇头,果然自律的人在哪里都是自律的,上值第一天,就开始为后面的工作准备了。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自身的真实想法,顾霖连连对着郑颢,夸道:“多看书是好事,学无止境。”
见年轻哥儿一副见书生畏的模样,郑颢冷寂眼眸微缓,划过几分笑意。
自从上次在书房发现顾叔爱看话本后,郑颢就知晓对方并非不喜看书,而是不喜欢看四书五经等典籍。
若是将典籍换成话本,一日的功夫,顾叔能看六七本,但对于正经书籍,打开第一页,顾叔就一副头疼至极的模样。
两人来到建安帝所赐的宅邸大门前,郑颢让大卓驾车进去,顾霖掀开车帘,眼睛看向气势恢宏,雕龙画栋的宅子,他吞了吞口水,转头对郑颢问道:“这宅子得有四进吧?”
郑颢朝他点了点头。
顾霖顿时感慨,不愧是皇帝,出手就是大方。
马车驶入大宅,顾霖瞬间感受到四进的院子有多大,如果不乘车光靠双腿的话,走遍整个宅邸不知得费多少时候。
跟随青年前往前院,顾霖坐在马车上,透过车帘,观赏外面的景色,一步一景,假山花园布置的美轮美奂,而这只是整座宅子的冰山一角,他不由得被眼前的奢华张扬景象所震撼。
不过,震惊过后,顾霖的神情呈现出迷茫之色,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古代宅邸的规制要求很严格,眼前宅邸的建造如此张扬奢靡,显然不是郑颢能够用的。
看出了顾霖的疑惑,郑颢解释道:“过几日,工部便会来人改建宅邸。”
顾霖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
而后,他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大惊小怪,顾霖不好意思地对郑颢道:“不怪我紧张,实在是,我没有想到皇上赐的宅邸这么豪华,让人看着着实放不下心啊!”
郑颢神色和缓,微微点头,表示赞同:“顾叔担心有理,此间宅邸乃是前些年,一位三品大官的宅邸,因其贪赃枉法,卖官鬻爵,最后皇上下令,将其问斩抄家,这座宅邸就空下来。”
顾霖这下才弄明白宅邸的来源,接着,他好奇地问对方道:“那这座宅邸的改建修造,都是交由工部负责,我们不用管是吗?”
“工部派人前来,大致是去除违制之物。详细修建改造之事,还是我等自行负责。”
郑颢道:“顾叔去忙自己的事情即可,以后每日下值,我都会过来宅邸看看。”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就商量好各自的任务,而后一同乘车回客栈了。
回到客栈,郑颢让小二将晚饭送到他的屋子,顾霖和他一起吃饭。
顾霖一边夹菜,一边问郑颢道:“咱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越明府?”
将菘菜骨头汤放到年轻哥儿的面前,放了一个调羹到汤碗里,郑颢道:“吏部还未安排好二甲进士,三甲进士的任命,要等所有新科进士的任命下来后,我们才能回乡省亲。依着吏部办事的速度,最快也要半个月。”
郑颢说完后,顾霖的神色失望下来。
他还以为殿试不久后,他们就能能快点回去把赵嫂子和顾安他们接过来呢。
看着年轻哥儿失落的表情,郑颢安慰道:顾叔宽心,新科进士有一个月的假期可以用来省亲。”
这也聊胜于无,顾霖重新打起精神。
杜府。
刚整理完文案,杜远从桌面抬头,他抬手轻揉着酸痛的手腕,而后,开口对一直伺候在身边的小厮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已经戌时了,天色已晚,公子可要安歇?”小厮问道。
杜远微微点头,烛火将他的眉眼照耀的比白日更加温缓,但他的眼眸不似白日柔和,清冷一片。
杜远半阖眼眸,如今这个时辰,全府的人都睡了,他也不想去打扰夫郎和孩子好眠,刚要开口吩咐小厮在书房安寝,小厮却吞吞吐吐,轻声道:“公子,夫郎那边······”
“夫郎那边怎么了?”
杜远微微蹙眉,平日和风细雨的神情也冷凝下来。
小厮背后虚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自家公子。
他垂着头道:“夫郎院子里的灯火还亮着。”
杜远沉吟,小厮也不敢讲话。
他不禁想到府内奴仆和府外百姓对自家公子芝兰玉树,温润如玉的评价,皆道自家公子是君子般的人物,性情甚好,对待任何人都不会随意发脾气
但是,同杜远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小厮却清楚他们家公子不似表面那般好说话,就算在老爷和夫人面前犯错,也莫要在大少爷面前犯蠢。
杜远收敛冷凝神色,恢复平日的温和熙然:“走。”
对方虽未明言去哪儿,小厮却心神领会,提着灯笼走在前方,为对方照明前往夫郎院子的道路。
屋内点着微弱烛火,但在黑夜里,即便再暗淡的烛火也显得格外耀眼。
温文平躺在床榻上,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里裤,上衣朝两边敞开,露出雪白的胸腹,平坦凝白的肚面有几条淡红色的妊娠纹。
温文抬眸,看向为自己涂抹润肤油的婢女,问道:“玉儿,你觉得这润肤油能去除我肚子上的纹路吗?”
玉儿轻柔地为自家公子按摩肚子,安慰道:“姑爷爱重公子,即便公子肚子上有妊娠纹,姑爷也不会介意的。”
玉儿这一席话可没有欺骗温文的意思,她是温文的陪嫁,一心向着温文,从进杜家家门那日起,她就仔细观察起杜府上下对待温文的态度,其中,格外关注姑爷对温文的态度。
公子与姑爷新婚不久,因为科举的缘故,姑爷经常歇在书房,但每隔几日,对方都会抽出时间到后院陪公子,要不然,公子也做不到刚嫁进来三个月就怀上小公子。
而且,玉儿最满意姑爷的一点就是,姑爷不好美色,自家公子怀孕十月,对方都没有纳妾的意思,更没有在外沾花惹草。
就连自家公子的母亲,都劝着自家公子抬一两个容貌出挑的陪嫁给姑爷做妾,自家公子傻愣愣地和姑爷表示,却被姑爷拒绝了,十个月以来,对方不是待在书房,就是过来陪公子用饭,没有让旁的女子哥儿近身半步。
可是,经过陈姐姐的提醒,温文却不如玉儿的好心态,他向来无忧无虑的眉间含上一丝担忧:“人心难测啊!”
玉儿手下一顿,脸上微微无奈,想要对自家公子说人心难测不是用在这里的。
温文轻闭双眼,继续道:“夫君虽对我极好,但我也不能其完全把自己和孩儿寄托在夫君手上,世变人变,若是夫君日后有了新人,难免会觉得我和孩儿碍事。”
“······夫郎······”
温文自顾自地说道:“我决定了,之后我不再偷懒,天天去给婆母请安,尽量把中馈接到手里,日后,就算是夫君也得向我支银子。”
眼角余光窥得站在屏风旁边的身影,小翠神情焦急,加重语气,低声道:“夫郎······”
没有注意到玉儿的不对劲,温文催促道:“玉儿,多倒一些润肤油,手上重些。”
眼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近,玉儿身体不由得轻抖起来,微微抬眼,看到姑爷不同以往温和,冷凝下来的神色,再看躺在床榻之上,接近半裸的公子,玉儿觉得自己要完了。
“你们在做什么?”
杜远朝两人走近,最后站在床榻边上,声线不再和缓,冷冷问道。
听到骤然出现在屋内的声音,温文轻闭着的双眼立马打开,见到站在身旁的杜远,他脸上浮现出喜悦:“夫君。”
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夫君不似以往温和的神情。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温文不再躺着,起身坐在床榻上,抬头看向床榻旁边的男子,好奇地问道。
见温文一脸坦然,不躲不避的表现,杜远渐渐抚平心中的怒火。
冷静下来后,他觉得自己这股火气来的莫名,温文和玉儿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
目光微垂,落到温文细腻润泽的胸腹,鼻间闻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馥郁香气,杜远没有立马同温文说话,而是,侧头对婢女道:“下去。”
玉儿微微抬头,看向温文,温文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听到自家公子的吩咐后,玉儿才退下。
随着玉儿退下后,温文感受到肚腹的凉意,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半身除了外皮着的里衣外,几乎什么也没穿,胸腹裸着正对杜远,他抬手要将里衣合上。
杜远伸手拦住他的动作,温文抬首看着对方,脸颊生起热意,因为杜远的手掌放在他赤裸的肩膀,而后,他看到对方拿起旁边的瓷瓶,微微低首溴闻,眉宇慢慢折皱起来。
想到往日自己涂抹香露,或者让婢女往身上涂膏脂,夫君反对的神情,温文微微张嘴,开始解释:“夫君,这是我买回来的润肤油,是用来滋润身子的。”
“只是用来滋润身子的?”
视线从瓷瓶上移开,杜远微微低首,看向坐在床榻上,只到自己腰间的哥儿。
温文张嘴,想要随便找个借口糊弄对方,但对上杜远看似温和不失认真的眼神,温文立马招了:“卖润肤油的老板说,这润肤油可以去除妊娠纹,我买来想试试有没有用。”
杜远闻言,眉间沉了沉:“不知来路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往身上抹?”
温文立马解释:“我没有乱抹,我和陈姐姐他们看见店铺老板给小二用了没事后,我们才敢用的。”
“我抹了好几日,身上都没事。”温文接着道:“夫君,你瞧瞧,我肚子上的妊娠纹淡了吗?”
杜远闻言,低首看向温文的肚面,只见雪白的皮肤上分布着几条浅粉色的细纹,宛若冰天雪地上,初绽的红梅,杜远微微移开视线,说道:“君子处其实,不处其华;治其内,不治其外。”
说完,温文没有反应,而是嘴巴一撇,盯着他。
杜远在想,是不是他对温文太过严厉了。
然而,想到温文刚才的言行举止,杜远觉得还是要提醒对方几句。
容貌昳丽的哥儿一脸委屈迷蒙:“夫君,我听不懂。”
杜远呼吸微微一滞,而后,他微冷眼眸闪过懊恼,同外面友人相处久了,忘记女子哥儿就是读书,也只学一些浅显书籍,并不知晓诸多名言道理。
杜远耐心同温文解释道:“此句之意为,修养有名望的人务求实际,不图外表好看;致力于自身的修养锻炼,不计较自身以外之物。”
“可是……夫君……”
温文的神情愈加委屈,他抬头对杜远道:“我是哥儿……不是君子……”
所以,不要拿你们读书人的道理来教我。
杜远沉默了。
片刻,他看着手上的瓷瓶,觉得此物没有让大夫检查,便涂抹在身上不安全。
他对温文道:“你先别用此物,待我派人将其送去医馆验证,确定此物无碍时,你再用不迟。”
传进温文的人耳朵里,就是耽误他祛除妊娠纹,但是,他又不愿意扫了夫君的一片好意。
正当他苦恼时,温文的脑海里出现年轻哥儿的身影。
他双眼一亮,对杜远道:“夫君,那家店铺的老板,你可能还认识呢。”
杜远闻言,微微垂眸看向对方,他虽交际甚广,但吃穿用度皆由家里安排,甚少和商贾打交道。
温文神情狡黠道:“夫君你可认识新科状元郑颢?”
看着温文灵动活泼的模样,杜远眸底并无喜悦,他不喜欢和自家夫郎相处时,从对方口中听到陌生男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