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白茫茫一片,干燥的风裹挟着尘土吹在脸上刮得生疼,枯草随风而动。
站在数公里之外的人群早已收声止息,待在专门的防护设施后,静静等待着什么,目光中闪烁着紧张和激动。
斯塔茜被身后的路鳞托举起来,她不适地动了动。
以为女儿耐不住调皮的性子,维丽丝安抚地揉了揉脑袋,“怎么了塔茜?不想让妈妈抱着吗?”
没等斯塔茜点头,路鳞把她抱在臂弯间,腾出一只手捏了捏软乎的脸蛋,温声道:“长大了。”
她母亲选的视野能够清晰看见远处即将高耸入云的武器,斯塔茜看过人群,有很多熟悉的面孔,还有不少送过她糖果的叔叔阿姨,他们都是路鳞的同事,而此刻,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沙土中心,呼吸放轻。
紧张的氛围没有影响到斯塔茜,她安分地待在母亲的怀抱中,自顾自地摆弄手指。
一只红壳黑点的瓢虫落到了路鳞的手臂上,它合上翅膀,撺掇四肢沿着衣服往上爬。
斯塔茜玩心大起,她伸手捏起瓢虫,力度不轻不重,把它放在另一处手心中。
小家伙怕生,不知所措地在她小小的手心中打转。
“要开始了……终于……”
大人们期待着小声讨论,他们开始倒数,斯塔茜看向远处放大了不知多少万倍的类似子弹的重武器。
一切是那么寻常普通。
瓢虫在她手中不安转动。
厚朴的黄土地生长着野蛮的韧草,辽阔荒凉,望不见尽头。
斯塔茜突然想到金黄的麦穗地,她仰头,看着路鳞道:“这里为什么不种小麦——”
她的话被路鳞骤然收紧的手臂和轰隆连绵的巨响打断。
点火,起飞。
那子弹如追星逐日般掠过天际,垂直冲向云霄,炙热的火焰翻腾,经过的空气变得扭曲。
斯塔茜手心握拳,护住里面幼小的瓢虫。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跟随着长辈们,紧盯着高耸入云的武器。
气压会急剧上升,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沉重的、深沉的轰隆声,像是雷鸣般在远处回响。
这时,地面开始剧烈震动,瓢虫从斯塔茜的手中意外掉落。
她怔怔地看着天空,极为强烈的光辉逼得人转移视线。
那是什么。
太阳?
还是火球?
它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周围的景物会显得被强烈的白色光芒笼罩。由于温度在瞬间暴涨到数百万度,火球的核心区域会呈现极其明亮的白色或蓝色,类似于一个巨大的太阳。
紧随其后的是强烈的热浪。
气流吹起无数沙土,路鳞紧紧护住斯塔茜的脑袋,她蜷缩在母亲的臂弯间,瞪大眼睛,被天空中的浩劫震的说不出话。
那是一个巨大、漂浮的“蘑菇云”。
云团开始迅速上升,随着高度的增加,云层的颜色会发生变化,从最初的黄色和红色过渡到灰色和黑色。
无解的壮观和绝望掩盖在斯塔茜稚嫩的胸膛,她年幼,道不清那种呼吸困难,想要流泪的情绪。
漫天的火烧云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
剥夺了她的呼吸。
在斯塔茜仅剩的感知中,是路鳞紧搂住她的手臂。
诞生的是——
无尽的恐惧,无尽的新生,和无尽的荣耀!
“别怕塔茜,你看,我们成功了。”
——
深蓝的天空稀稀落落几颗明星,淡白的月亮挂上树梢,渐浓的夜色像一片轻柔的黑纱,沐浴在淡淡的辉光里,山坡的青翠草地悄然发生着变化,绿萼上的花蕾慢慢绽开,樱粉可爱的四个花瓣,淡黄色的花芯,大片大片美丽的月见草,像一簇簇漂浮的灯盏,点缀在绿色的海洋,随风轻摇,散发着阵阵芳香。
“你醒了,斯塔茜。”邓布利多的唤醒像烙铁一样伸进脑海里。
躺在床上的女生眼皮微动,眉头轻皱,在短暂的茫然中缓缓睁开双眼。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吊挂的明火,暖黄色的光线照亮了狮子与太阳花纹的羊绒毛毯,稍微左移,棕色床帘和熟悉的房内装饰,以及站在床边的白胡子老头让斯塔茜的大脑总算清晰起来。
“教授!”
她立马坐起,酸痛无力的手臂差点让斯塔茜摔回去。
邓布利多安抚地拉住她的肩膀,问:“你才刚醒斯塔茜,不必这么激动。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斯塔茜迷茫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刚才说的是中文。
还没从梦中回过神呢。
她接过邓布利多递来的水杯,润了润嗓子,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谢谢,教授。”她扫过周围,“我这是怎么了?”
邓布利多解释道:“你们依靠自己的勇气和本领,在伏地魔和他的下属围攻下,从古灵阁逃了出来。”
“等我们到玛勒姆山谷接应时,波特先生他们正守在你身边,你因为伤势太重陷入了昏迷,到今,已经过去五天了。”
突然知道自己昏迷还昏迷了五天的斯塔茜清清嗓子,难怪感觉身体这么累,嗓子还干。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邓布利多探究地问。
他们已经对赞娅特等人查问许久,可几人是真的一点也不清楚,只是说伏地魔突然追来,还没等反应过来,刺眼的光芒就占据了视线,等气流平息,睁开紧闭的双眼,透过巨大的浓雾,他们震惊地发现四周的山谷竟然炸没了,而斯塔茜也昏迷了过去。
斯塔茜摇头道:“我当时看到伏地魔要攻击——”
她话音一滞,立即问:“雷古勒斯呢!他有没有事?”
邓布利多按住她急躁起身的动作,语气平和。
“布莱克先生一点事也没有。他现在就在这里,放轻松些,斯塔茜。”
听到雷古勒斯没事,斯塔茜的心脏重新落回原处,她看着邓布利多的脸,自然知道他更在意的是什么。
可她的确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感觉,那道魔咒是我射出来的。在看到伏地魔要攻击雷古勒斯,我……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扑倒他拿起了魔杖,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邓布利多转过床边的一把木椅,他坐上去,窗外夜色浓稠,火光映照老人深刻的褶皱上。
“听你们的描述,我也没见过这样的魔咒。”
明锐的蓝眼睛透过半月形镜片盯着她,仿佛能够洞悉人心。
“我记得你曾经研究过如何自创魔咒的知识吧。既然如此,在当时那样的危急关头,你会不会是用出的自创咒语,你那时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
斯塔茜有些凌乱,“没有吧?”
她努力回想着,边想边道:“我握住魔杖的手臂有些发烫,就好像有人拿火烤一般疼,然后,我看到了无边无际的麦穗,金黄色的,我在里面奔跑……”
饶是博学如邓布利多,也有点搞不懂此刻的发展,他冷静追问:“之后呢?”
“之后,我看到漫天的火烧云,我掉进了里面。”斯塔茜垂下眼眸。
她联想到了刚才的梦境,准确来说,是她小时候亲身经历的事情。
作为当时古灵阁事件的经历者,斯塔茜的记忆中感觉占在多者,邓布利多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让她好好休息,恢复精力为主。
教授刚走,围在门口的一堆伙伴冲了进来。
“你是不知道,当时都快吓死我们了!”想到斯塔茜后背触目惊心的伤势,赞娅特心有余悸。
几人提到那天的事就一阵后怕,斯塔茜气若悬丝地躺在地上,后背的肉烤的都快熟了,雷古勒斯一个劲的往上补治疗魔咒,莉莉更是把蜥蜴皮袋翻了个遍,能用的魔药全部倒进斯塔茜口中。
“你是不知道,那里黑的跟木炭一样!”
听着赞娅特夸张的描述,斯塔茜讪讪笑着,她摸了摸后背,粗糙的绷带下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雷古勒斯坐在床边,芒果这些天在他的怀里作威作福,皮毛油光滑亮,美滋滋地凑到斯塔茜手边,乖巧叫唤。
“喵呜。”
见他们有话谈,心细的莉莉立马拉住詹姆斯和马琳他们往外走,温柔补充道:“我们去帮莫丽做饭,你们先聊,等吃饭的时候再来喊你们。”
随着赞娅特抱着挣扎的芒果关上房门,房内陷入寂静。
斯塔茜很久没有这么平静地观察雷古勒斯。
他瘦了些,也长高了不少,乌黑的卷发打理的和学校里一样完美,浅灰色的眼睛就像山间的雨雾,清冷,捉摸不透,他变得更加陌生成熟,可能在雷古勒斯眼中,此刻的斯塔茜亦是如此。
战争让人改变了很多。
每次杀人,或深或浅都会在心里留下一道划痕。
雷古勒斯拉过斯塔茜的右手,手背干净的皮肤上,早没了那天被魔咒攻击落下的血痕。
他细细摩挲,也不说话,光线映出雷古勒斯侧脸的轮廓。
斯塔茜手腕翻转,抓住雷古勒斯的手,“和我说的一样吧,这点小伤一会儿就会好的,你看,一点痕迹也没有。”
“嗯。”
雷古勒斯平静应下。
斯塔茜难得感到一丝手足无措,酌字酌句地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些什么,比如……我伤口怎么样,好了没有,还疼不疼之类的?”
听到犹豫的语气,雷古勒斯不解抬头,却见斯塔茜时不时偷偷观察他的表情,他心下了然。
“这些问题我都清楚。”
“你当然疼,哪有人伤的这么重还不疼的。”
一块小石子投进清潭,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被热水烫一下都会疼,疼痛会像随着血液蔓延。”雷古勒斯说,他不在乎斯塔茜听到这些话会作何反应,“它会钻进人的大脑,钻进四肢百骸,控制人的身体,鼻子发酸,想要流泪,它还会伤害心脏,让它抽搐,呼吸困难。”
雷古勒斯回想着,道:“人想反抗疼痛,伸手抓挠身体,抠动喉咙,撞墙壁。”
这对制造痛苦的人来说,是场疯狂的盛景。
斯塔茜收紧相握的手。
雷古勒斯感受到她心疼的动作,他歪了歪头,心脏抽搐。
他语气很淡,表情平静,只有断不尽的眼泪潸然而下。
“斯塔茜,你为什么要让自己痛呢?”
他问。
诡异凄美的一幕,彻底刻在斯塔茜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