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哄人者成了被哄者。
云暮从路旁扯了朵秋菊,一路走一路揪着花瓣,思考着明日见到师父和安叔该说些什么好。
沈聿明揉开她紧皱的眉头:“别多想了,还有我呢,大不了明日我负荆请罪。”
菊花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云暮惆怅道:“我想的不是这个。”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师父和我从未和安叔提起过我的身份,他约摸以为我是真太监。”
“师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安叔不一样。况且他岁数也大了,我怕他受了刺激。”
沈聿明迟疑道:“能和你师父成为好友,安叔应该不是个拘泥于小节的人,与其担心,不如派人去看看?”
说罢,他不等云暮回答,叫住了还没走远的小厮,“你们去看看辛神医和安叔在做什么,动作快些。”
沈聿明转而看向云暮,“他们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我们先回去吧。”
越往正院走,两侧花圃里的菊花开得越好,早秋的桂子也传来淡淡的花香,云暮抽动鼻子,只觉花香中带了苦涩。
云暮满腹心事,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神情紧张地盯着大开的院门。
沈聿明叫人送来水,拧干帕子给她擦脸,“别多想,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温热的帕子盖在脸上,驱走了些许疲惫,云暮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双手泡在水中。
她计划里的死遁回江南并不包括沈聿明,自然也没想过和师父他们提起沈聿明的关系。
先前和沈聿明去鬼市被师父看出了端倪后,她也没有过多解释,这次被他和安叔碰上,想来是不能随便糊弄了。
“大人。”
云暮精神一震,“进来,师父和安叔在做什么?”
小厮答道:“神医和安管家正在芷园里饮酒,说是不醉不归,神医说府中有喜事,将您三年前埋在树下的酒挖了出来。”
这算哪门子喜事?他们当真不是在借酒消愁?云暮再次沉默。
沈聿明问道:“他们心情如何?”
“有说有笑,看起来惬意得很。”
这两个小厮在云府的时间不短,和安叔很是熟稔,知晓对方嗜酒,只是碍于云暮不能饮酒,这才慢慢戒了。今夜能喝到尽兴,定然欣喜。
“下去吧。”
院门合上之际,沈聿明蹲在云暮身前,拿起帕子擦干她的手:“我就说没事吧,你明儿一早还要去落霞山,先回去歇着吧,剩下的事都交给我。”
云暮没好气地捏着他的脸晃了晃,“都怪你。”
沈聿明忍笑道:“是是是,都怪我。他们若是不同意,我便说是本王以势压人,用你的身份做文章,逼你向本王低头。”
“师父怕是要把那捆荆条都打断。”
云暮想象着那个画面,乐了,“不知王爷的身板能否撑得住。”
沈聿明引着她的手放在他腰上,“不如你先检查一下本王是否撑得住?”
云暮毫不客气地摸了两把:“虎背蜂腰,想来能挨上两捆,明日我让砚石多给师父备些荆条。”
沈聿明捂着心口,颇为受伤:“分明是你先动的嘴,云将军,你好狠的心。”
她是为的什么才主动啊?
云暮捏住他的双颊,“不许说了,你也该歇着了。”
心里装了事,云暮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一想到她将沈聿明压在树上亲的事被师父他们发现,又羞得蹬了两下脚。
“咚咚咚。”
敲击石壁的声音响起。
云暮看向挨着床的那面墙,没有动作。片刻后,那边又传来咚咚声。她才想起这面墙的后面是沈聿明住的厢房,床也正好在墙后。
她抬起手,也敲了三下。
“咚咚咚。”
这一次,声音是从窗外传来。
云暮点了一盏烛火,放在窗边的桌子上,将窗子又往上撑了几分。
“还是睡不着?本王过去给你唱童谣?”
云暮趴在窗边,半张脸面对着沈聿明,“又不是毛头小孩了,哪里还用得着唱童谣。”
沈聿明轻笑了一声,解下腰间的香囊递给了云暮:“里面有几味安神的药材,你把它放在枕边。”
他日日将香囊佩在身上,时间长了,已经有些褪色。云暮摩挲着上面的竹叶纹样,这还是她给沈聿明绣的。
原想绣个白鹤的样式,但她鲜少做这种事,心里想的和绣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东西,只能忍痛放弃,选了更为简单的竹叶。
沈聿明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再不睡,本王可就要履行白日的承诺了。”
云暮飞速取下支着窗的木棍,顺手熄了蜡烛,才亮了没多久的正院又重回黑暗。
一溜烟地跑回了床上,将香囊放在枕上,头一偏就能挨到,鼻息间满是熟悉的味道。
云暮想了想,突然从床上坐起,将枕头往墙壁的方向挪了挪,才侧身面对着墙壁躺下,手放在枕上,捏着那枚香囊,摒弃杂念,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天才擦亮云暮便已经醒了,正洗着脸,沈聿明就过来了。
“把你吵醒了?”
沈聿明摇头,“没有,平日里要上朝,这个点也该起了。”
云暮正要给他叫水,沈聿明已经从她的盆里掬起一捧水拍在了脸上,她只得递了一张帕子过去。
砚石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大人,王爷,早膳已经备好了。”
云暮闻言,有些诧异:“砚石?”
她又问:“砚清如何了?”
砚石答道:“多谢大人记挂,兄长无碍,今早已经换过药了。神医说再过五日便能摘掉纱布了。”
云暮欣慰道:“那便好,昨日事忙,要制好后也晚了,这才没去看他,等我从落霞山回来后再去看看他。”
砚石抬眼看云暮:“大人,属下想和您一同去落霞山。”
云暮皱眉,不甚同意:“你留在府中,砚清那儿还需要你。”
砚石坚持道:“神医还在府中,大人,您走后属下也会偷偷跟着去,事情了结后,是打是杀属下也认了。”
云暮心道,砚石和砚清不愧是两兄弟,执拗的性子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你想去就跟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