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予心虚一瞬,呼吸功夫又反客为主:“你拉黑了我,我不知道你的卡号。”
又是熟悉的委屈味儿。
迟绪:……
“我害怕啊,”迟绪捏了捏手指,怯生生地开口,“他们都说你变得好凶,我胆子小,怕你凶我。”
林霁予发出一声轻哼,“你觉得我会信么?”
迟绪胆子小,胆子小的人就不会独自跑出去这么远,要不是她拿那扇屏风,这人还在国外潇潇洒洒,舒坦得不行。
“你要理由,我给了,管你信不信,态度满分就行,过来吃饭。”迟绪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下,“老板都快退休了,再不多吃几次以后就吃不着了。”
林霁予拿着一次性筷子,在原地生了好一会儿的气,有一刻她当真觉得迟绪是一团迷雾,拨开过后,仍是看不清的雾气。
说她无心,只要她还在她身边的时候,事事都顺着她,说她有心……
连一句明确的肯定的话都不愿给。
但凡迟绪说一句“我就想花个几年时间去外面转转,你等一等我好不好”,林霁予都能毫不犹豫地点头,甚至不用迟绪给出具体的期限。
可迟绪就是没有,譬如此刻,迟绪连哄一哄她的意思都没有,完成任务似的叫吃饭,叫了吃饭自己就吃上了。
林霁予抿了抿唇,跟着一起坐下,却发觉迟绪点的全是她爱吃的菜。
一颗心好似被吊在半空,时而垂于火上炙烤时而又裹在温暖的水里。
林霁予眸色微深了深,再开口时已神色淡淡:“没选自己喜欢的菜吗?”
“好的厨子都是不由人的,老师傅喜欢做这几个菜,我能怎么办咯。”迟绪的胃口依旧,一盒饭不过刮了层薄薄的皮就撑得难受,“我买菜,你收拾,公平吗?”
林霁予认了迟绪这副嘴硬心软的样子,淡笑一声:“公平,一会儿留下来吗,还是我让人送你回去。”
“我就不能拥有一点点,”迟绪可怜兮兮地掐着一小截手指,“一点点活动空间吗,你看我像看犯人,我也没犯天条吧……”
“你没犯天条,”林霁予低头吃着饭,闲暇之余才回上迟绪一句,“但我要工作,你在外面潇潇洒洒,我看了心里不舒服,只能委屈你。”
迟绪:“好不讲理。”
林霁予:“彼此彼此。”
迟绪:……
“有休息室吗,借地方睡觉,不想睡酒店了,床垫太软。”
“在你身后,有扇门,推门进去就是休息室。”林霁予给迟绪指了个方向。
迟绪愿意留下,哪怕什么都不做,单纯睡觉,她的心就好似落到了归处。
迟绪起身,摆摆手,示意林霁予做自己的,可她关上门的那一刻,就敲了敲脑袋。
在被子里裹成一团,一点缝隙不留。
迟软怯生生地再度开口:“你确认了,我不是你的副人格,你的身体和人生,都是我的。”
“可我……”迟绪想张嘴,却怕房内林霁予装了监控,她压低声音,近乎默念,“可我已经来了,我还过了十几年,你叫我走……”
“我不想替代你回那个世界,”迟软的语气有些闷,“其实你也是感觉自己或许要回去,才一直不给她希望的,不是吗?”
“不给她希望,却又舍不得彻底放手,怕她不在意不喜欢你了,所以想方设法钓着她。”
“你还怕我也跟你一样喜欢她,带着我的身体跑得远远的,我……恋爱都被你谈了,我还没有呢。”
迟绪:……
“你别说话了,我没这么话痨的,睡觉。”
烦心事拖着拖着或许就没那么烦了,也或许……拖着拖着,还有点渺茫希望。
迟软:……
“你拖延也没有用的,我又没死,你也没死,总要有个结局吧。”
“你去那边,这个故事就有结局了。”迟绪面不改色,假装自己毫无良心,“反正我就要在这。”
“不是我,你还是那个被欺负了叫都不带叫一声的窝囊废,你看你现在,多厉害,还在这跟我掰扯身体归属权。”
迟软悲从中来,有种跟无赖讲道理怎么说都说不听的憋屈:“……可,你是医生,还是外科的,我不会,两个大学都是你读的,我小学都没毕业,而且你的人生已经定型了,我、我就按身体算也才二十三。”
迟绪听懂了,是小阿软嫌她在那边快三十了,嫌她老。
想也是,好好一个人,上一秒还十岁,啪叽一声从天而降一个未来的自己,把自己的人生挤掉了不说,还要霸占未来的人生,窦娥都没这么冤。
迟绪一时也只觉得自己苦,吃了一辈子苦不说,到最后还得自己给自己苦吃。
恍惚中,仿佛看见迟软垂着脑袋,绞着手指,很是无助:“而且你在这边把关系都料理清楚了,那边……谢博文没有去坐牢,我要怎么面对妈妈,面对罗家人,我做不到你这样,我连长大的人生都没经历过,迟绪,我怎么办呢。”
“你对林霁予好,最开始只是想给曾经软弱的自己撑把伞,可我就是那个软弱的你,为什么你不能为我撑一撑,那里也有一个林霁予。”
这些话,这些道理,迟绪当然知道。
迟绪更知道,她霸占了属于这个世界的迟软的身体,甚至拿走她将近十三年的人生。
“她们不是一个林霁予,就像我们也不是一模一样的人,你让我安静这段时间,等我离开靳城,就把身体还给你,还有时间,我把会的东西都教给你,这样……你也能在这个世界很好的生活。”
“你会把人生还给我吗?”迟软有些意外和惊喜,“真的吗?”
迟绪没做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这是道无解之题,也是她必须选择却无法把选择说出口的事。
不说出口,不答应的事,总给人还有回旋余地的错觉,迟绪掀开被子,呆呆看着天花板出神,她说让她安静这段时间,迟软便当真安安静静。
是那个过分懂事的她,能看得出来,她也的确是想要回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