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英爱和王楠英拉扯半天,才把王楠英拉下楼送走,陈小英已经醒过来,吴凡直着眼睛看着她,陈小英没有躲闪。
“我告诉你,你确定你想听吗?”
吴凡点点头。
“那年,我还在上初中,他是我们老家的煤矿老板,是外地人,给了我母亲钱,我母亲希望我跟他,后来,我父亲过世,是他给钱办理的后事,之后我去学校读书,他一直都来找我,每次我都拒绝,这期间我谈了第一个男朋友,就是刚刚你听到的,莫长峰,只是后面我们分手了,我就跟了台湾那个人,他比我大十多岁,直到我住进了别墅,才知道他就是个禽兽,他把我反手捆在床上,要用细细的绳子,我的两只手都烤着手铐,有的时候他会停下来,点上烟抽上两口,就把烟头烫在我的身上”
吴凡突然打断:
“别说了”
肖英爱就这样一直站在门外,她从来未得知的真相。
陈小英很平静地看向吴凡: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一再拒绝你吗~~~他把烟头烫在我的身上,都不算什么,他一直不停地打,不停地打,但是他不会打我的脸,他说他喜欢我的脸,他还很喜欢咬,很用力地咬,使劲地咬”
吴凡大声呵道:
“你这个笨蛋,你怎么不反抗”
“我为什么要反抗呢,我本来就一文不值,生来就是个错误,再后来,我连续小产”
“你别说了”
吴凡的眼泪溢出,肖英爱的眼泪滑落,今时今日,陈小英被这样当众剥开衣服,就如此赤裸裸地站在她的朋友面前,站在追求她人的面前,肖英爱听不下去,便冲进屋内,抱住陈小英,眼泪止不住的流,说着:
“小英,你怎么那么傻,我说怎么当时会找不到你,你太傻了,为什么要这样”
“英爱姐,我当时是不准备活下去的”
“小英”
肖英爱嚎啕大哭,她第一回听到陈小英的陈述,那些消失的岁月里,陈小英的苦,她从未得知。
吴凡默默地走出门外,他知道,他和陈小英不再有可能,陈小英能将自己一览无余的给自己看,就是表示不会再和他有交集,再者,吴凡自己真的能接受陈小英的一切吗,真的能吗,吴凡自己没有这个把握。
吴凡像丢了魂一样的回到家中,张晴华看见儿子神色不对,吴凡问张晴华:
“妈,我爸在吗?”
“嗯,还没去公司,今天晚一点过去”
吴凡径直冲上别墅的二楼,吴连军在书房看书,听到吴凡冲上楼,吴连军放下手里的书,一脸严肃地看向儿子:
“稳重一些”
“爸,你是不是认识陈小英?”
吴连军惊愕:
“你是听到说什么了?”
“没有,我问陈小英,她什么也不说,但是我今天想知道,必须知道”
吴连军从没有见过儿子如此冷峻的脸,吴凡向来都有些怕他,吴连军试探着问:
“是不是和小英发生不愉快了?”
“爸,我想知道你是否认识陈小英,那个人和你有没有关系?”
“哪个人?你到底在说什么”
“爸,陈小英曾经被虐待过”
“什么?”
吴连军站起来,神色慌乱,张晴华正好走进来,看见父子二人表情都略带凝重,张晴华说:
“今天这是怎么了?你们父子有话好好说”
“妈,我很喜欢陈小英,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但是陈小英”
吴凡哽咽,张晴华看着儿子很难过,便追着问:
“陈小英怎么了?”
“陈小英曾经被性虐待”
吴家父母双双睁大眼睛,吴连军问:
“什么时候的事?”
“就几年前,爸,那天你们在书房说话,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
“吴凡,你到底是问什么?”
“难道虐待陈小英的那个人,不是你认识的吗?”
吴连军不知所以,但是听到儿子这么说,还是心惊,原来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这么一败涂地,吴连军慢慢平复心情,之后说出:
“儿子,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陈小英,她是我一个故人的女儿”
张晴华带着猜测的问:
“是年轻时候下乡认识的故人?”
“晴华,你是不是从那天就想要问的?”
“是,我想问,但是又不敢问,我怕问出我不想知道的事”
吴连军看着窗外,眼神略微停滞了几秒,之后慢慢说:
“那时候我才二十多岁,去到和平县的乡下,那里冬天很冷,只有上杉找柴火,晚上就靠着柴火取暖,那一年,我刚到,就去山上找柴火,因为不熟悉山路,就滑到在一个水井边上,起身时候因为地面太滑,掉进水井,我是用腿使劲蹬在水井两边,用力喊出求救,是陈小英的父亲路过救了我”
张晴华知道,吴连军要说的事肯定还在后边,夫妻一场多年,彼此都太熟悉了解心性,如果陈小英只是已故恩人的女儿,那么,那日在吴家,吴连军大可不必叫陈小英上楼单独说话,张晴华很平静地说:
“连军,你是不是还认识陈小英的亲人?”
吴凡不解地看向妈妈:
“儿子,你用这样看着我,我和你爸夫妻几十年,不是亲人也已经是亲人了,你爸这些年对我都很好,我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吴凡其实没有听出来妈妈的话音,还是过于年轻,只知道创业的世界,但不知道男女之事的复杂性,张晴华是高阶知识分子,她的思维结构里,什么事都能接受,在张晴华看来,宇宙万物的不确定性,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晴华,陈小英的姑姑,是我的初恋情人”
张晴华再次看向吴连军:
“她还健在吗?”
“嗯”
“要不要去看看她”
吴连军惊讶,张晴华对于她而言,不仅是夫妻,更像是战友和合作伙伴,张晴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吴连军的人,从夫妻二人结婚以来,彼此都很欣赏对方,这种欣赏更多的是敬重。
“晴华”
“去看看吧,我们都到这个年纪了,再是有什么,大家所剩的日子都不多”
吴凡看着母亲,喊了一声:
“妈”
“妈没事”
吴连军接着说:
“晴华,陈小英姑姑有一个儿子,可能是我的儿子”
张晴华硬着头皮,吞咽口水,吴凡看见妈妈的神色,走上前去靠近母亲:
“妈,我扶你下楼”
“晴华,对不住”
张晴华默默转身,和儿子吴凡走下楼,半小时以后,吴凡和张晴华回到各自的卧室,彼时一家三口,各有各的心思。
这一夜,吴家灯火通宵亮着,吴连军安排秘书马上出发去和平县,吴凡没有阻拦,因为张晴华和儿子吴凡想到了一起,张晴华在英国有一个庄园,她要和儿子去英国,吴凡将公司近几天活安排妥当以后,就和妈妈动身前往英国。
吴连军连夜奔波到达和平县,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和平县变化也很大,毕竟已经过去几十年,但是吴连军还是凭着印象,找到当年下乡的地方,经过一番打听,得知陈秀文的住址。
吴连军让秘书把车停得很远,他自己慢慢走向陈秀文家,陈秀文正在整理着小卖部的货品,附近有一个小学,每天都上下学,很多孩子都会走这条路,这么多年来,陈秀文就是靠着小卖部活下来,吴连军慢慢走向“秀文小卖部”,多年前陈秀文的的音容笑貌,一幕一幕地浮现眼前,年轻时候的陈秀文,两条长长的辫子,浓眉毛,双眼皮,和陈小英长得很像,只是陈小英是柳叶眉,走近小卖部,吴连军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在整理小零食,虽然头发白了,但是人的五官样貌还算清秀,只是被岁月侵蚀熬过的神态,已经将从前的恋人洗得干干净净,陈秀文的眼睛已经老花,看见有人走近小卖部,问道:
“是不是要给孩子买东西了?”
吴连军没有回答,陈秀文说:
“看来也是个耳朵不好的”
吴连军才说话,喊道:
“秀文”
时间停止,空气凝固,陈秀文的耳朵再怎么背,这一声的“秀文”,是她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声音,陈秀文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双腿略微发抖地走向吴连军,两米远的距离像是走了一辈子,好艰难,此时此刻,陈秀文感觉腿下的路实在好长,任凭怎么走快,都走不近吴连军,正当快要靠近时,陈秀文用力扶住门边的桌子,只道一声:
“你来了”
吴连军的心,已经裂开,环看小卖部,实在太小,陈秀文为了节约电,也不开灯,略带昏暗的房间里,吴连军的愧疚感涌上心头,说道:
“秀文,我来晚了”
陈秀文赶紧整理衣服,还用手摸了摸头发,慢慢说出:
“你可以不用来的,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何必再见面”
陈秀文身患乳腺癌已经两年多,她已经放弃治疗,对于她而言,治疗自己只会拖累儿子陈印锦,更为糟糕的是,陈印锦的继父,李齐山已经肾衰竭几年,这几年都靠着呼吸机勉强活下来。
吴连军看向房间后面的床铺上,李齐山躺在上面,呼吸机还勉强着工作,陈秀文说:
“那是陈印锦的继父,肾衰竭”
“陈印锦?”
“嗯,我想你能找到这里来,是知道锦儿”
“秀文,这么多年,为什么你就不来找我?”
“找你?我去哪里找你,当年你说好会回来接我的,我等啊等啊,直到印锦出生,我都没有等到你,是李齐山收留我,他是个瘸子”
“我给你留了地址的啊”
“是啊,我按照地址去找你,你的家人说你已经下海经商,人海茫茫,我要去哪里找你”
吴连军的确是安排人来找过陈秀文,但是那些年月,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陈秀文为了不遭人闲言碎语,是躲到山里将陈印锦生下来,吴连军安排的人的确找不到陈秀文,这一错过,天涯海角,已是尽头。
陈秀文接着说:
“你快走吧,各有各的命,我命该如此,我已经不恨你”
这时候,陈印锦正把面包车停好,抬着几箱方便面进来,看见母亲难堪的神态,陈印锦赶紧将手中物品放下,扶住陈秀文,说道:
“妈,你这是怎么了?”
“妈没事,只是多年的老熟人来家里,我们家寒酸,招待不起贵客了”
陈印锦看向吴连军,天啊,亲生的父子,那脸貌简直一模一样,再是眼瞎的人,都能看出来陈印锦是吴连军的儿子,陈印锦瞬间就明白眼前站的男人是谁,陈印锦看着陈秀文,说:
“妈,这位就是让你苦了一辈子的人”
陈秀文点点头,陈印锦说:
“先生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请离开”
吴连军心如刀割,自己的儿子喊自己“先生”,这不是人生最大的讽刺吗,他吴连军叱咤商海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可唯独眼前这般难堪和愧疚,实在让自己无处可遁,只觉心间一股血蹭蹭往胸口涌上,越涌越急,像千军万马奔腾要刺穿喉咙,突然,一匹最烈的马将吴连军心脏刺穿,吴连军晕倒在地,陈秀文被吓住了,连连喊道:
“连军,连军,快,快,扶住你父亲”
陈印锦一个箭步抱住吴连军,大喊:
“爸,爸”
陈印锦的这一声“爸”,等了四十年,他一直喊李齐山都是李叔,李齐山是一个老实人,对陈印锦非常好,他从未要求陈印锦喊他爸爸,陈印锦自小就知道他不是李齐山的儿子,吴连军在昏迷中听到陈印锦的喊声,眼角流出眼泪。
吴连军被送进和平县医院的急诊室,陈秀文第一时间联系了陈小英,整个陈家所剩的几户亲戚里,只有陈小英一直和她有来往,陈小英每年过年都会给姑姑寄钱和家用物品,陈小英收到电话以后,急速赶往老家,吴连军被转院去往市医院,陈小英的飞机直接到达市区机场,等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上午七点多,陈小英感觉这两日如同漫漫人生路,特别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