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彧眼神微冷:“叫耶耶?”
叫什么?
叫谁耶耶?
“对啊!叫我耶耶!要不然,我就不让你背我!”
王姮白皙圆润的小脸,烧得通红,眼神都有些迷离。
很显然,她现在并不是清醒的、正常的状态。
果然病得不轻,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楼彧被气笑了,“王九,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现在是你病了,我要救你,你却以此为要挟,逼我叫你耶耶?”
“因果”关系,是不是搞反了?
难道不是施以援手的人,才更该提条件?搞威胁?
“我不管!楼彧!坏楼彧!”
王姮似是想到了什么,带着委屈,撅着小嘴儿,却又一脸的倔强:“你叫我耶耶,我才听你的话!快!叫耶耶!”
楼彧:……
但凡换个人,敢这么对他,楼彧都不只是拂袖而去,他可能会弄死这个人。
比如两三年前的楼让,在正旦日,设计陷害,还强压着他下跪。
他狼狈的跪在独孤氏院外的青石地板上,楼让曾经贱兮兮的凑到他面前:“竖子,叫耶耶!叫耶耶我就饶了你!”
其实,按照辈分,作为亲叔叔的楼让,是他名正言顺的长辈。
即便叫一声“耶耶”,也不算失了身份。
楼彧的回应,却是猩红着眼睛,一口唾沫啐在了楼让的脸上!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楼谨来到楼彧面前,让楼彧喊耶耶,楼彧都不答应。
只是——
楼彧看着王姮明显病弱的小模样,还有她站都站不稳的身形,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过去的种种:
楼谨娶妻,整个楼氏庄园都认定他失宠,继而落井下石,唯有胖丫头,呆呼呼的跑来对他说:“阿兄,我养你!”
他被逼着下跪,心理、身体都遭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重创,让他几乎要被黑暗淹没,是胖丫头,带着人跑到了他的面前,将他解救出来。
还有前些日子,胖丫头那么娇气、怕死,却因为担心他,而把自己的护卫都借给了他。
……桩桩件件的往事,若胖丫头真的聪明、真的想要趁火打劫的“报复”他,都该在这些时候,以“叫耶耶”为条件,与他做交易。
但,胖丫头没有!
她帮他、救他,发自内心,毫无条件!
她自己病了,却傻兮兮的以自己为筹码,要挟楼彧——
楼彧知道,胖丫头应该还记得当年自己对他的戏耍,自己逼她叫了耶耶!
小丫头看着憨吃酣睡、没心没肺,实则心细、敏感,她啊,估计一直都想“报复”回来!
就是这契机——
“阿兄!我好难受!我头疼!我还恶心!”
“那就赶紧上来!我背着你!”
“……你还没有叫我耶耶呢!”干涩的嗓音里,带着隐隐的委屈。
楼彧:……
深吸一口气,楼彧屈服了,他看着王姮,低低的喊了声:“耶耶!”
王姮笑了,夙愿得偿、心满意足。
“行了吧!小祖宗!赶紧上来吧!”
楼彧看到王姮的笑容,忽然发现,被人逼着叫耶耶,似乎也不是什么羞耻、愤懑的事儿。
他甚至有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不过,现在胖丫头的身体要紧,楼彧极力按下心底的一丝异样,继续催促王姮。
“……嗯!”
成功“报仇”,王姮无比畅快,她抓住楼彧的手,熟稔的爬到了楼彧的背上。
胖胖的小胳膊,用力环住了楼彧的脖子。
楼彧:……还挺重!
果然啊,他还是太弱小了。
似杨睿这样的温润君子,平日里射箭,都能拉开两百多斤的弓。
不像他,现在只能勉强的拉开一百斤的弓。
胖丫头还不足百斤呢,他居然有些背不动。
楼彧咬着牙,继续稳固下盘。
他双手用力扒住王姮的大腿,调整好两人都能接受的背姿,再次用力,缓缓的站直了身子。
“胖丫头,还是清减些吧。”
“我倒不嫌弃你,也不怕被你吃穷,实在是若是再有逃命的时候,你都跑不动——”而他也有些背不动啊。
楼彧背着王姮,朝着河道行营的方向而去。
一边走,楼彧一边碎碎念。
他还真不是嫌弃王姮,在他眼里、心里,胖丫头都是这世间最可爱的小女郎。
但……说句实话,人若过于肥胖,有着太多太多的不便。
楼彧会努力锻炼自己,让自己尽快成长为能够托举一切的强者。
然则,胖丫头也该为了自己的安全、健康等,稍稍控制一下。
“不!不能减肥!”
王姮趴在小少年略显单薄的背上,小脸贴在他的颈间。
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许多只能藏在心底、谁都不说的实话,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瘦了,就会像阿娘一样美!”
“我不要当大美人!我就要胖胖的、丑丑的。”
王姮无意识的拒绝着。
楼彧愣住了。
原本,他以为胖丫头的胖,是“天生”的,是她因为爱吃,又没有太过控制,这才——
可,此刻,听了王姮的话,楼彧忽然意识到,胖丫头可能是故意把自己喂胖!
就是因为想要变丑?
至于王姮自夸“会像阿娘一样美”的话,却不是笑话。
不说本就偏心王姮、认定王姮完美无缺的楼彧了,就是对王姮有敌意的郑迟、陆伽蓝等,她们都不会否认王姮的美。
事实上,她们会敌视王姮,主要的原因,就是嫉妒——那么胖,还那么美!这让为了纤细柔美而不得不克制食欲的她们,情何以堪?!
所以,楼彧丝毫都不怀疑王姮的“自我吹嘘”——她若瘦了,就会与她那个第一美人的亲娘一样美。
楼彧似乎明白了什么,却还想再确认:“胖丫头,美,不好吗?”
“不好!美人,不好!”
王姮用力的摇头,她的小脑袋瓜,就在楼彧的颈间蹭来蹭去:“会被送走!”
“我不要被送走!我是人,不是物件儿!”
王姮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愤怒与不甘。
为自己,更为曾经那个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阿母。
她们是活生生的人,而非任人送来送去的玩物。
楼彧顿住了脚步,抱着王姮大腿的双手,禁不住的收紧:原来如此!胖丫头竟是因为害怕,这才硬硬的将自己吃胖!
若是换个人,楼彧定会嗤笑她的蠢、她的弱小。
楼彧骨子里就是个偏执的人,高度认可强者为尊的丛林法则。
弱,就是原罪。
只是,如今弱小的是他的胖丫头,哦不,其实他也是弱小的。
以他现在的能力、所拥有的实力,还不足以对胖丫头保证: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被人送走!
楼彧的眼底,那双棕色的眸子,陡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胖丫头!我现在或许还不能保护你,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你放心,我不会一直这么弱小。我一定会变强,超过楼谨,像杨睿一样立在高山之巅。”
到那个时候,胖丫头想继续胖,就继续胖,绝不会有人嗤笑。
胖丫头若是自己厌烦了,也可以减肥,变成姜侧妃一样的绝世美人儿,绝不会被人觊觎、伤害!
楼彧折腾了半夜,很是疲劳、乏力,背着并不比自己瘦多少的王姮,更是耗尽了他的体力。
他的腿开始禁不住的颤抖,挪动的脚步,也愈发艰难。
但,听到了王姮深藏心底的真心话,又有了更为迫切的渴望,楼彧竟陡然有了力气。
他咬着腮帮子,发着狠,背着王姮就跑了起来。
不多时,他就看到了行营的灯光,并被行营外的哨兵发现:
“什么人?站住!这里是齐王世子的行营——”
哨兵十分机警,半夜时分,本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间,他却坚守岗位,第一时间发现“敌情”。
“是我!”
怕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楼彧高喊了一声。
“是楼小郎君啊!快进来吧!”
哨兵听到熟悉的声音,嘴上说得亲切,却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浓浓的夜色里,伸手不见五指。
即便行营有灯火,还是无法看清各个角落。
熟人?
是,楼小郎君是熟人!
但,若是楼小郎君被劫持呢?
亦或者,“熟人”就不会背叛?
他的职责是放哨,是警戒、防备所有靠近行营的人。
“世子回来了吗?”
楼彧来到哨岗,顺口问了哨兵一句。
“世子尚未回归!只是命亲卫带着印信,调走了行营的一千六百人马!”
哨兵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打量楼彧,并用眼角余光扫描周围。
楼小郎君,居然背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女郎回来了!
除了这两小只,并没有其他人。
哨兵这才略略放下心来,继续跟楼彧寒暄:“楼小郎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楼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句:“府医呢?齐王府的府医何在?我阿妹病了!”
阿妹?
哨兵暗自疑惑,没听说楼小郎君还有妹妹啊。
表妹有,但阿妹?
哨兵暗自疑惑,却也没有问出来。
他赶忙招手,叫来几个留守、巡逻的兵卒。
三四个兵卒跑过来,看到楼谨的身形都有些摇晃,便知道他已经达到了极限。
“小郎君,小的帮您?”
“不用!”他的胖丫头,怎么能给别人抱?
“你们把府医带去我的帐子!”
“……是!”
楼彧坚持自己背着胖丫头,哪怕脚步虚晃,身形踉跄。
但,最终,他还是顺利将胖丫头背进了自己的帐篷,将她放在了榻上。
放下王姮的下一秒,楼彧也摊到在地上。
府医:……到底是谁病了?
怎么看着楼小郎君也一副虚弱的模样?
“快!快给我阿妹看看!她的头好烫!”
背着王姮的时候,她的小脑袋就靠在他的脖子上。
额头滚烫,脸蛋儿滚烫……楼彧心惊胆战,唯恐胖丫头这一病就、就——
“确实发热了!”
“我先给小女郎冷敷、降热!”
府医是齐王专门请来的供奉,虽不是太医,却医术高明。
他快速的为王姮检查了一番,便开始进行急救,并开了药方,让药童去熬药。
楼彧已经站了起来,冷眼看着府医忙碌。
府医用帕子沾了冷水,一遍又一遍的给王姮降温。
两刻钟后,药熬好了,府医亲自给喂药。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府医真的药到病除,楼彧发现,王姮吃了药后,脸似乎没有那么红了。
他伸手,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是热的,但好像没有那么烫了!
太好了!
病情控制住了!
胖丫头,应该会没事的!
楼彧直接将府医留了下来,并安排了三四个王家部曲在帐内伺候兼保护。
“胖丫头,你好好养病,阿兄出去一趟!”
楼彧“因私废公”了,今天,哦不,是昨天的计划,是他指定、并执行的。
结果,紧要关头,他因为胖丫头,而丢下了杨睿。
这,绝对是严重的失职。
虽然杨睿不计较,甚至主动提出,让他去救人,但,楼彧却不会放过自己!
有始有终,勇于担责,是他的底线,更是他的骄傲!
尤其是,楼彧知道,杨睿是他的贵人,是他想要站到最高峰的“天梯”,他决不能让杨睿对他失望,继而放弃他!
王姮已经昏睡过去,无法回应楼彧。
楼彧只得对府医、部曲等反复叮嘱,再三吩咐。
确定对方会好好照顾王姮,楼彧这才大踏步的出了帐子。
命人牵来自己备用的马,点起王姮借给他的几十部曲,楼彧便如同一阵风般的冲了出去。
……
沂河,岸边。
杨睿、李刺史等参加赏兰宴的人,全都赶了来。
河面上,已经恢复了寂静,经过了激战的画舫,也已经被拖到了岸边。
“世子,咱们要不上船去看看?”李刺史殷勤的建议着。
“……好!”杨睿淡淡的应了一声,温和却又带着莫名的疏离。
杨睿走在最前面,李刺史紧跟其后。
王廪、陆怀信等人也都上了画舫。
画舫一片狼藉,饭菜碗碟撒了一地,地板上,还有已经凝固的血渍。
那些受伤的护卫、躲过一劫的奴婢,以及“幸存”的其他孩子,或是跪、或是蜷缩,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另外,还有三四个被救回来的小贵人,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看到人群中有自己的阿父、阿兄,这才嗷的一嗓子哭出来:“耶耶!太可怕了,那些贼人太可怕了!”
杨睿仿佛很是气愤,望着黑漆漆的河面,冷声道:“这些水匪,好生嚣张,本世子今日定会雷霆出击,将他们全部剿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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