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萤同其他皇子们赶来救驾的时候,殿内的战局已经到了尾声。
虞清颜眼泪汪汪地蹲在谢云淮身边,看太医给他处理伤口。她脖子上的小伤口很浅,三两下就敷好药包扎好了,可是谢云淮的伤有些重。楚枫烨的剑刺入了他的锁骨下方,离心脏很近,血染红了半边的衣襟,玄色的衣裳颜色更深了。
虞清颜小声问:“疼不疼啊?”
谢云淮皱眉,垂眸低声说疼。
虞清颜心疼坏了,“刘太医,您稍微轻一点。”
刘老太医暗暗叫苦。
上次他被皇上赐给谢云淮治病的时候,就被折腾得够呛,他怕不是跟这小子犯冲。
作为太医院医术顶尖的老太医,他技术娴熟,还洒了独家的止痛药粉……刚刚带着伤跟人打架的时候还猛的一批,怎么到了他手里就又疼了?
刘太医怀疑这小子在碰瓷。
……但是他没有证据。
到底在皇宫里待了几十年,刘太医看了看长公主,又看了看这位装疼的摄政王世子,轻咳一声:“臣年纪大了,手难免有点儿抖。这……”
长公主果然道:“我来吧。”
“女子心细力气小,您来缠,世子肯定不疼。”刘太医赶忙道。
当然不疼了,这小子怕是还指不定心里怎么美呢!
收拾好医药箱,刘太医偷摸瞄了眼——那摄政王世子矜持地压着嘴角,不动声色地盯着长公主。长公主动作生疏地缠纱布,一不小心小指戳他伤处,他眼睛都不眨。
刘太医嘴角抽了抽。
……这回倒是不喊疼了!
天将破晓,楚枫烨被擒,这场叛乱终于结束。
金銮殿安静了下来,连日的战事令所有人都很疲惫。皇帝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大殿,在虞祈安身上停顿片刻,闭了闭眼睛,沉声下令将他们全部押入天牢。
这几晚都几乎没怎么睡,昨晚更是熬了一整个通宵,年纪大了的皇帝实在熬不住,将剩下杂七杂八的事交给老二跟老三,唤回女儿回宫睡觉去。
事情好不容易结束,谢云淮可以再无顾虑地跟心上人贴贴……可他家卿卿现在已经很累了,需要休息,也需要缓缓。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摄政王领走眼巴巴瞅着人公主背影的老儿子,打了个哈欠,“你现在还不是驸马……父王帮你催催,让你岳父赶紧把赐婚圣旨给下了。等成了婚,你就能带公主回家睡觉了!”
谢云淮:“……”
“您当众叫陛下小字……陛下恐怕要反悔了。”
摄政王大惊,“……他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儿吧!”
谢云淮凉凉地看着他的老父亲,摄政王逐渐心虚,眼神飘忽。
……那老登好像还真能啊!
完犊子了,好不容易拐到手的儿媳妇儿要没了!
摄政王焦躁急了,立即让手下去将他珍藏许久没舍得喝的好酒挖出来,等皇上醒了赶紧去讨好一下……
朝阳从窗扉倾泻进来,金色的灰尘在阳光下漂浮。
虞清颜跟在皇帝身后,忍不住回头地望向被按着跪在大殿中央的虞祈安。
她气六哥竟然做这样的事……可是她也知道,他没有选择的权利。虞祈安看上去吊儿郎当,实际上却很注重感情。忠勇侯对权力的渴望在这么多年的压抑下已经近乎疯魔,贤妃跟秋容亦对他唯命是从,虞祈安根本阻止不了。而若是向父皇提前告密……忠勇侯跟贤妃都得死。
若她是六哥,恐怕也难以抉择,被夹在中间痛苦煎熬……
宫人们忙着打扫被叛军席卷过后的皇宫。
踏出殿门,清新冷冽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吹散些许身上萦绕着阴霾,与快要被浸透了的血腥之气。虞清颜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父皇……”
“赶紧回去睡觉吧。”被女儿扶着缓缓往外走的皇帝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吐出一口浊气。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剩下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虞清颜察觉到父皇对她即将要说的话感到排斥,着急地抓住他宽大的的袖子:“父皇,您打算怎么处置六哥?”
皇帝看向虞清颜,平静地问:“你想怎么处置?”
“六哥只是被逼无奈,他什么都没做,也没有伤到任何人……之前在宫巷里我被叛军包围,他还救了我呢!他只是被贤妃的母族拖累而已……父皇饶他一命吧?”虞清颜小心翼翼地觑着皇帝的脸色。
她的父皇是个底线不容践踏的君王。哪怕那般宠爱虞清颜,虞清颜也不敢随意触碰那父女之间横亘着的皇权君威。
……更谈何宠爱程度不如她的六哥了。
皇帝缓缓道:“他确实没有动手。可若造反成功,他是最大的得益者,绝不无辜。”
“那他也是被忠勇侯利用的呀!忠勇侯只想让他做个傀儡皇帝……”
“长乐。”皇帝打断她,“朕累了。你也回宫歇息吧。”
皇帝的语气不容抗拒。
虞清颜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她也怕逼得太紧惹父皇生气,起到相反的效果,只得闭上了嘴:“……是。”
她目送着皇帝坐着步辇离开,吸了吸鼻子,吩咐晴蕊派人去给六哥送些棉被跟吃食过去。
*
虽然身体跟精神都很疲惫,但皇帝睡到中午,便怎么都睡不着了。
索性起来处理这些日子堆积的折子,看看老二老三收尾收得怎么样,有多少官员世家牵扯进了其中。
张福德进来服侍皇帝穿衣,小心翼翼道:“陛下,公主在外头跪着呢。”
闭目缓解头痛的皇帝顿时睁开了眼睛:“你说什么?”
她不敢催,但又着急将那逆子救出来……竟用这样的法子逼他!
“……公主跪了多久?”
“您睡了多久,公主就跪了多久……”
“你就看着她跪?”
张福德苦笑:“老奴也不忍心呐……可公主不愿起来,谁能劝得动呢!”
皇帝沉默了。
这倔脾气,随了谁了!
看样子她是一定要保住老六的命了。
毕竟是亲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皇帝也不忍心看着他死。可那毕竟是造反,越是亲近的人,便越不能饶恕。
皇帝头疼扶额,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