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七年九月,泉州督饷馆和澎湖督饷馆相继成立了,常洛宣布,首先在福建解除海禁,允许商人出海贸易,允许渔民自由出海捕鱼。
这一消息迅速地传遍山东、南直、浙江、福建、广东。
福建渔民纷纷奔走相告,祖祖辈辈受海禁所困,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重操旧业。
商人们更是跃跃欲试,纷纷前往月港督饷馆、泉州督饷馆、澎湖督饷馆询问,怎样才能获得船由、商引、船引。
郑芝龙脚踏官商两道,跑到月港督饷馆,开口就要五百份船由。
督饷馆主事何鸿鸣慑于郑芝龙势大,说道:
“如果是十份八份船由,下官二话不说就办了,但郑爷要登记的数量太多,下官得向户部请示。”
郑芝龙扬长而去。
何鸿鸣赶忙向户部发去公文,毕自严看后皱起了眉头,只批给郑芝龙五十份船由。
郑芝龙大为恼怒,跑到福州巡抚衙门,请南居益帮忙疏通。
南居益笑道:“一官,户部的限额摆在那里,本抚实在爱莫能助。”
盘踞吕宋后,郑芝龙船队急剧膨胀,南洋大小海盗会聚麾下,狼多肉少,五十份船由塞牙缝都不够。
\"南大人,我为朝廷出生入死,朝廷这么办事实在令我寒心。”
南居益很怕郑芝龙在福建搞事,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很委屈,但毕堂部素来刚强,我人微言轻实在帮不上忙,你不是和洪参知私交甚笃吗?不如求他从中周旋。”
郑芝龙很是不悦,恼着脸不说话。
南居益沉思片刻说道:\"一官,我以福建地方名义,向户部发封公文,请户部斟情多批些船由给你。\"
郑芝龙怏怏不乐走了,转头就给洪承畴写了一封信。
洪承畴找到毕自肃,说道:\"郑芝龙给下官写信,说他手下有五六百只船,五十份船由根本不够用,希望户部能多批一些。\"
毕自严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凡事公事公办,别说洪承畴一个参知政事,就是孙承宗、袁可立来了,也照怼不误。
他不假思索答道:\"章程是由中书省和六部共同拟定经陛下御览核准的,下官也不敢逾越。东南五省都眼巴巴盯着这五千份船由,总不很为了郑芝龙一个人惹得五省不高兴。\"
洪承畴碰了一鼻子灰,给郑芝龙写信,说毕自严油盐不进,毫不通融,给郑芝龙出主意,让他绕过户部,直接向皇帝上书。
郑芝龙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倘若因此而惹恼了户部,将来有的是小鞋穿,可是五十份船由实在太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他在奏章里夸耀自己的功绩,从澎湖海战到吕宋海战,如何舍生忘死为大明开疆拓土,又诉说自己船只众多,仅仅五十份船由难以维持生计,恳请皇上恩赐船由份额。
郑芝龙不可不拢络,但户部也有户部的难处。
常洛几经权衡,命户部以大局为重,再批给郑芝龙一百五十份船由。
毕自严接旨后很是不满,但君命难违,只得照办。
几经周折,郑芝龙终于拿到了二百份船由。
他在厦门买了五百亩地,仿效荷兰东印度公司,成立了郑氏远洋贸易公司。
由武装商船武装护航,二百艘船载满生丝、瓷器、棉布,从月港出发途经吕宋、爪哇、马六甲,前往缅甸、暹罗、印度、锡兰、阿拉伯、波斯、非洲贸易。
返程的时带回了数不清的香料、象牙、宝石、楠木,一卸货就被抢购一空。
头炷香就赚得盆满钵满,郑芝龙在一帮小兄弟的肉麻吹捧下,行事越发张狂起来。
他不断扩充自己的船队,二百艘船架上了上千门红夷大炮,火铳更是不计其数。
郑芝龙还把手伸向了其他海商,强行租赁他们的船由,有胆敢不从者,则在外海拦截,强征报水。
郑芝龙有的是人,有的是钱,有的是船,有的是枪炮。
虽然征南将军的将印已经上缴了,但厦门水师参将的头衔还在。
那些手无寸铁无权无势的小海商谁敢忤他逆鳞?一时间郑芝龙在福建沿海一手遮天,大剌剌吃起了独食。
月港督饷司、泉州督饷司、澎湖督饷司对郑芝龙极为不满,纷纷向户部检举郑芝龙如何嚣张跋扈,招摇过市,如何偷逃水饷、陆饷,如何欺行霸市。
毕自严闻报甚是气愤,命督饷司收集郑芝龙多行不法的证据。
这一天,毕自严带着厚厚的卷宗入宫面圣,将郑芝龙的种种恶行一一禀报,说郑芝龙还酒后狂言,自称海上皇帝,直言朝廷水师不堪一击,但凡他咳嗽一下子,东南半壁江山都会发抖。
朝中反对解除海禁的声浪本就一直没有停歇,郑芝龙胡作非为正好给人口实,中书省、御史台交章弹劾郑芝龙拥兵自重,欲行不轨,要求朝廷重新审视开放海禁。
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因为郑芝龙而横生枝节,常洛龙颜大怒,绕着御案走了四五圈,一边走一边骂:
\"郑芝龙就是个不识抬举的小人,给他点颜料他就开染坊了!果然是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当即唤来张献忠:\"黄虎儿,你派几个得力的人去一趟福建,好好查一查郑芝龙。\"
这一两年没办什么大案,张献忠闲得皮痒,如今能去南方办差顿时喜得心花怒放。
\"派别的人去儿子也不放心,要不儿子带着可旺亲自走一遭?\"
常洛板着脸嗯了一声。
照从前张献忠早就识相地退了出去,但这一次却躬着腰一动也不动。
常洛问道:\"有事?\"
张献忠满脸谄笑凑过去,\"干爹,儿子想给可旺求个官做做,当初答应过他的………\"
常洛白了他一眼,\"想要个啥官?\"
\"想求干爹赏他个锦衣卫千户,百户也行……\"
常洛抬脚踢了过去:\"瞧你这点子出息,千户有啥稀罕的,赏他个锦衣卫佥事。\"
吼吼吼,张献忠喜得屁滚尿流,连说:\"谢干爹,谢干爹……\"
常洛笑骂道:\"滚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