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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户部尚书府。

周起元坐在高堂之上,望着转过镂空石墙,走到庭院里的人,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周疍抬头看了一眼,随后转身走进正厅,颔首道∶“爹。”

“为父听说国子监秋试你得了第一,所以是去梨香院庆祝消遣了?”周起元缓缓起身,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周疍∶“可你的模样不像去了梨香院。”

“爹,我……”

话还未说完,周起元已啪地甩了一巴掌过去,怒道∶“你跟着路家那两兄弟从白日走到黑夜!为父说过几次了,不能跟他们来往,为何你就是要忤逆!”

周起元强压数个时辰的怒气在一瞬间爆发,这一记耳光将周疍抽地踉跄数步,撞倒了一旁案几,案上的瓷器摆件碎了一地。

管家仆人闻声赶来查看,却都被周起元呵斥骂走。

周疍无声地从一地的狼藉中站了起来,因手掌撑住地面,碎瓷扎进手里,此刻的血便顺着修长的手指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落到黑靴边。

“你莫要以为此前你能去崇宣衙门找路悯,便是我同意你与路家人来往,那是因为你告诉我,你能去崇宣衙门查出是谁做的那些假账本。可结果是什么?直到六皇子将账本烧了你也不曾查出一个人来!”

周疍用完好的那只手平静地整理了身上的披风∶“他将账本烧了也算断了祸根,罪责也都在他身上,查不到何人所为这件事也算到此为止了。”

周起元冷冷道∶“你倒是说得轻巧。奈何此次六皇子遇险,便也将崇宣衙门的事传进了圣上耳朵里。今日圣上下旨,要派人去户部查账了,这不是让人将脚踩在为父的脸上?!”

周疍没有说话。

周起元拍了拍周疍发红的脸颊∶“还看不出来么,是朝廷中有人想要对为父下手,要拉为父下马了。”

周疍微一皱眉∶“您知道是谁了?”

“除了路刚还能有谁?先有白仓墨不惜用自己女儿欲陷害我周家,此次路刚家那傻儿子又凑巧与六皇子一同坠崖,桩桩件件才引发如此大的风波。

何况为父前脚刚将楚廷风捧上国子监祭酒,路刚后脚就利用他家儿子失踪的事将楚廷风告到了御前,还借此撤了楚廷风改换成自己的人。”

周起元负手面向窗外∶“瑶英,为父与路刚的争斗也非一朝一夕的事了,想当年为父好不容易利用钦天监占卜的天象将他打压下去。这么多年了,他虽还占着首辅的位置,但权利可早非一手遮天了。

这次的局就当他赢了,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他当了这么多年首辅,早就该换换人了。”

周起元转身,抬手重重按压着周疍的肩膀∶“所以为父说让你别和路家人走得太近,咱们两家注定水火不容的。你可明白了?”

周疍低头∶“瑶英明白了。”

“好了,下去吧,将手包扎一下。”

周疍转身,正要迈出门槛,却又听周起元开口∶

“对了,圣上有意让三皇子迎娶宋家的小姐,若是真成了,宋家的势力也不能再小看。瑶英,为父还指望你能当上驸马,为为父好好争一口气。”

“瑶英知道了。”

周疍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厅,穿过长廊径直往自己的小院走。

他用力攥紧受伤的那只手,碎瓷便深深地往肉里扎,伴随着他的脚步,所过之处尽是血珠坠地,绽放出一朵朵看似无情但又无比鲜红的血花。

他明白,唯有钻心的痛楚,才能让他知道今日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让他能够彻底醒悟。

路悯本就是高岭之花,而他终究是难以企及。

……

顾书书本想将通过国子监秋试的消息以书信的方式送回老家,可转念一想,托驿站送信要花的钱都够亲自回苍县一趟了。

虽然回苍县只花得几日,可临走前他还是决定鼓起勇气来告诉路悯一声,谁曾想却得知路悯生病的消息。

据说是那夜回来后便一病不起,大夫诊断为劳累过度外加感染风寒,但路悯每日又会被噩梦惊醒,路夫人观察数日后得出这是鬼邪缠身,所以天不亮又出城去寺庙拜佛了。

从路府出来后,顾书书全无生机地走在大街上,心里牵挂着路悯的病情,毕竟路悯可是他进京后所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或许也只是单方面的朋友。

他打算在回老家之前,用剩余的钱买点京城特产带回去,于是便走到了朱雀大街上。

刚从酥饼铺出来的顾书书,毫无预警被人推搡了一把,他回头正要与那人理论一番,却见一架异常华美的马车缓缓从眼前驶过。

车帘翻飞,露出一张俊眉星目的带笑面容,那双黑眸淡淡扫来,在与他相视的一瞬,瞳孔微微一缩。

顾书书不认识此人,却很好奇为何此人见到自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他正想再看那男子一眼,却又发现男子身旁还坐着个珠围翠绕的女子,一身绯衣云纱,衬着额间桃花红钿,显得分外明艳。

顾书书不由感叹∶玉郎佳人,真是羡煞旁人!多么希望有朝一日也如此般!

马车早已走远,顾书书还是很想了解了解这是哪家的马车出行。

街边摊主白了顾书书一眼∶“看你的模样还以为你是个读书人,结果马车上这么大的‘周’字都不认识!那车上坐着的是钦瑶公主,周家三公子是要当驸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