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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当司马遹带着应詹等人出现在乡村里时,百姓们纷纷围观,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司马遹坐在马上,和颜悦色的跟他们打着招呼,有时还会下马走入他们当中。

对于司马遹的做法,应詹和杜弢的脸上明显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司马遹遇刺似的。

和百姓交谈时,司马遹仔细询问了他们的生产生活,他发现湘州百姓并不像杜弢所描述的那样蛮不讲理,大多数还是很质朴的,只是表面看起来不太容易接近。

而且,湘州百姓也不是杜弢所描述的那样不乐生产,他们只是更喜欢靠山吃山,因地制宜的种植经济作物,对于主要粮食作物并不那么上心,能够糊口就够了。

说到底,还是地方官府的管理过于粗放,一刀切的以实物收租,自然会让百姓产生抵触心理。但若是取消实物收租,必然涉及到钱币的施行。

自从汉末以来,中原连年大战,加之军阀割据,很多地方恢复到了以物换物的阶段。

西晋刚刚建立时,也曾大力推行过钱币交易,可惜西晋的和平时间太短了,钱币交易尚未在湘州全面普及便再次陷入内乱,钱币再次无人问津。

现在,不仅是湘州,全国大部分都是以物换物,只有涉及到大宗交易才会使用金银,普通百姓根本不敢使用铜币,货币体系几乎完全崩溃。

十二月初,司马遹一行回到酃县休整。在这里,司马遹收到了荀奕的回信。

在信中,荀奕表示自己将马上前往始安和司马遹会合,预计年底前可到,同时还提到了一件大喜事,那就是李秀在十月初顺利产下一子。

对此,司马遹心里既高兴又深感愧疚。他离开宁州时,李秀怀孕还不到两个月,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但现在已经给他添了一个儿子,他这个父亲当得太便宜了。

考虑到荀奕已经在前往始安的路上,司马遹直接给李钊和岳刚写了一封信,让他们在合适的时候将荀眉、谢春华、李秀以及孩子送到始安。

至于李秀刚刚产下的一子,司马遹按照一贯的原则,将其取名为司马建,随信一起告诉了李秀。如果可以的话,司马遹决心再也不会离开她们身边。

本来,杜弢是要在酃县上任的,但司马遹有意让他陪着自己好好看一看湘州。

十二月中旬,司马遹一行出现在湘州最南端的桂阳郡,南边便是将湘州和广州隔开的南岭,东边是绵延数百里的罗霄山脉,历任荆州刺史从未踏足此地。

不料,看到司马遹一行后,百姓全都避而远之,如遇洪水猛兽,司马遹都找不到可以问询的人。

“殿下,要不臣去抓几个人来问问吧?”杜弢建议道。从这里可以看出,杜弢身上还是有点匪气的。

“不可,这样会让百姓更加误会我们。”司马遹断然拒绝道。

“殿下若真想见他们,臣倒有一策。”应詹开口道。

“思远兄有何妙策,快快请讲。”

“回殿下,臣也没什么妙招,不过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应詹淡淡道。

“好。”司马遹转身对杜弢道:“景文,去拿一匹绢来,就说本宫要找一位向导。”

杜弢诺了一声后,马上命人从随行物资中拿出一匹绢,然后命人一面走,一面喊道:“太子殿下急需一名向导,应募者赏绢一匹。”

不一会儿,还真有一位老者出现在队伍面前,自称姓刘,只见他年约六旬,身上虽然穿得破烂,腿脚却还很硬朗,更难得的是口音并没有那么重,司马遹基本能听懂。

“敢问刘老丈,乡亲们为何都躲起来了呢?”司马遹率先问道。

“回殿下,乡亲们是害怕官府来收租啊。”刘老丈直言不讳道。

“为何害怕呢?是官府的租赋太高吗?”

“岂止是高,还蛮不讲理,非要我们缴纳粮食和布匹。殿下不妨看看,我们桂阳哪有什么粮食呢?更没有布匹。若是交不出来,官府就将我们的孩子扣押,逼着我们自己去换啊。”

“那你们平常都以什么为生呢?”

“无非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女人绩麻,男人打猎,顺便种点菽,然后将麻和皮毛送到酃县换取粮食等。”

湘东郡位于桂阳郡以北,境内有湘水流过,也有大片平原,农业相比桂阳要发达得多,历来是零陵郡、邵陵郡和桂阳郡的货物集散中心。

“刘老丈的官话说得不错,想来不是本地人吧。”

“殿下所言甚是,草民本是扬州人氏,年轻时做过小吏,因犯小错避难来到桂阳的。”

看刘老丈的年纪,他既然是扬州人氏,那就应该是在东吴时期做小吏的。孙皓执政时,东吴的政治最为黑暗,吏民犯有小错便处以极刑,难免便会有人逃亡。

刘老丈放松戒备后,司马遹发现他其实颇为健谈,壮年时几乎走遍了湘州,对湘州的情况非常了解。从刘老丈口中,司马遹了解到了更多真实情况。

总体来说,湘州不是没有豪门大族,只是没有中原地区那么夸张,也不是士族,纯粹是地方官府的爪牙,和官府狼狈为奸,控制了本就不多的良田。

比如桂阳郡,境内也不全是山,耒水一带便有为数不少的良田,但这些良田根本落不到普通百姓手里,大多被所谓的大户,实则是土豪劣绅所掌握。

这些土豪劣绅大多和官府紧密勾结,甚至左右官府,地方官吏要想坐稳位置,完成赋税任务,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持。如此一来,土地兼并愈演愈烈,普通百姓只能在山上讨生活,但他们承担的赋税反而越来越重,为了生存,他们只能以武力对抗官府了。

得知司马遹的到来,这些人表现得非常热情,跟在桂阳太守和县令的后面大献殷勤,但司马遹有意了解最底层的情况,大多婉拒了他们的求见。

通过与桂阳太守的接触,司马遹发现他其实出身士族,又是从别处空降来的,虽然本身具备良好的吏才,但由于是单车上任,即使有心遏制豪强也是力有未逮。

所以,湘州的问题说到底还是上面的管理过于粗放,只要有个得力的刺史再加上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对付那些所谓的土豪劣绅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