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凯特等人后,凯瑟琳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她找到在房间内装睡的格兰特,菲利波已经走远,她将格兰特摇醒,面色严肃地问道:“如果想要成为阿格玛的信徒,我该怎么做?”
格兰特震惊不已:“你疯了?”
凯瑟琳这才发觉自己的措辞有点问题:“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确认我是否被他们同化了。”
凯瑟琳状似害怕地说道:“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加入什么宗教组织。”
格兰特还是一脸怀疑,凯瑟琳再三解释后,他才打消了疑虑。
他重新躺回床板:“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巴德或是柯伯莱,他们似乎都是喝下甘露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那看来假装信徒这一方法是行不通了,凯瑟琳可不想喝下那种东西。
“那么,越多村民喝下甘露,局面对我们就越不利。”凯瑟琳试图唤醒格兰特为数不多的希望,自从再次受伤后,他的消极与日俱增,他宁愿躺在床上假装成一个不省人事的伤员,也不再继续尝试阻止米尔德赛克斯的行径。
“我当然知道。”格兰特无所谓地笑笑,“但他们不是自愿的吗?他们互惠互利,只有我是那个罪该万死的恶人,随他们去吧。”
所有曾经受过格兰特帮助的人都视他如仇人,为此他差点死在隘口。
为凯瑟琳牵头已经是他最后的善良,他实在是不想将生命浪费在这个村庄了。
凯瑟琳知道他的心结在哪:“你恨他们在集会上没有帮你说话吧?”
本来面向墙壁的格兰特浑身一震,他确实始终做不到痛恨那些质朴的村民。
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天起,他就发自内心地想要改变村庄贫困的样貌,而他也为村民们做了许多实实在在的好事。
他重理了村庄的税收报告,帮工会明确了财政盈余;他为村庄拉来不少投资,让他们得到与派克罗夫特商店合作的机会;他为村民们解读市政厅的相应政策,指点他们领取应得的补贴……格兰特有信心,就算是最严格的监察署成员,也挑不出他工作中的任何毛病。
但他最终被抛弃了,村民们宁愿相信那个哗众取宠的神棍,他们甚至对他在集会上的窘迫处境冷眼旁观。
“是又怎么样?”格兰特用几秒钟平复了激荡的心绪,“我难道不应该责怪他们吗?”
他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想得到一点点应有的尊重与认可。
他只是希望有人发自内心地认为,格兰特·赫伯龙一直都在做对村庄有益的事情。
“群体是需要引导的,格兰特。”凯瑟琳无比冷静,“米尔德赛克斯为他们带来了缓解病痛的‘甘露’,所以村民们甘愿听从魔神的差遣。而现在,你也有了具有同样效果的良药,那你为什么觉得你不能取代米尔德赛克斯的位置呢?”
沉浸在怨恨中的格兰特怔住了。
“你心有不平无可厚非。”凯瑟琳放软了语气,“人们总是拼命地记住并不美好的回忆,而对你曾经的所有付出视而不见。虽然米尔德赛克斯也在一定程度上诱导了他们,但他们确实做错了。”
凯瑟琳将装满奥莉尔花的玻璃罐拿了出来,递给格兰特:“但总有人没有放弃你。杰克、凯特、阿米蒂奇、娜奥米、维克托……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着你,在任何你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遵照你的指令,继续完成那些对村庄有益的事业。”
“所以,格兰特·赫伯龙。”凯瑟琳俯视着他,“现在,拿起这些特效药,到那些你未曾放弃、而他们也未曾放弃你的村民家中,告诉他们,不要喝下米尔德赛克斯的甘露,继续服用帕克的药汁,他们会重新相信你的。”
格兰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坐起了身子,他愣愣地看着那个玻璃罐,没有做声。
“确实有人辜负了你。”凯瑟琳回身坐回桌前,“但在村庄毁灭之前,你或许还是能找到再次为它奋不顾身的理由。”
格兰特握紧的拳头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凯瑟琳静静地看着他,她在格兰特的眼中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决心。
希望的火焰永不断绝,孤独的勇者会奋斗到最后一刻。
格兰特拿起瓶子,他目光坚定:“像那样一锅药汁,我该放多少花瓣?”
凯瑟琳无声地笑了笑:“大概半朵,七八片的样子。”
格兰特将菲利波在内的几个村民召集起来,为他们安排了相应的任务,一时间,药房与前院之间人来人往,进进出出。
格兰特最终挑选了一个比较年长的村民埃里克和自己一起去挨家挨户地走访,他要统计病人的人数,然后按照自己一开始的方法阻止瘟疫的蔓延。
为了预防吉萨瘟疫的侵袭,格兰特也喝下了一碗苦涩的药汁,他将嘴角的残渣擦净:“贝芙妮,这里就拜托你了。”
考虑到信徒们可能会袭击药房,格兰特将大部分青壮年都留在了帕克的院子中,将要外出的他也背上刚来村庄时自制的简易猎枪,在最大程度上保证自己的安全。
格兰特此前的萎靡一扫而空,他语调沉静:“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真心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没有人天生就是铁石心肠的坏人。”凯瑟琳微笑地看着他,“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放手去做吧。”
格兰特同样回以微笑,他和埃里克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凯瑟琳的视线中。
“你还真是善良。”路易斯的嘲讽突然传入凯瑟琳的耳中。
嗯?凯瑟琳四周看了看,院子中到处都是神色紧绷的村民,按照路易斯的秉性,他应该不会就这么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中才对。
“别看了,你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名叫德斯巴勒风暴的东西吗?”察觉到凯瑟琳的惊讶,路易斯有些得意。
又是这个单方面受他操控的通讯工具。凯瑟琳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你又想干什么?”
路易斯很不满:“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也只是想快点离开这里而已。”
“阿格玛的子民越少,你不是就能越早离开吗?”凯瑟琳嗤笑。
“不。”路易斯意味深长地说,“我只是让你接近阿格玛,其他人类会有什么下场并不在我的担心范围之中,将他们从瘟疫的苦海里拉出来是你自作主张的选择。”
“我只不过是利用了所有我该利用的资源罢了。”凯瑟琳淡淡地说。
既然奥莉尔花是解救村民的良药,那凯瑟琳实在想不到自己该有什么理由将它们藏匿起来。
“就像在隘口你选择救格兰特一样。”路易斯那边传来猛烈的风声,他似乎站在类似风口一样的位置,“你一开始就知道这对你来说是百害无一利的麻烦,你为什么还是要选择救下他的性命?我真的无法理解你的行为,格林维尔小姐。”
“什么样的事对你来说才是有益的呢?”凯瑟琳皱起眉,她同样无法理解路易斯,人命在他的嘴里为什么如此微不足道。
“对我来说,塞勒姆是最重要的。”路易斯平淡中透露着漠然,“只要是对塞勒姆有益的事,我都会去做。”
哪怕是眼睁睁地看着阿格玛吞噬整个村庄。
“还真是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伟大主教。”凯瑟琳语带讽意,“你不必在意我的想法,你只要知道,我也在积极寻找接近阿格玛的途径就好了。”
是不是越强大的巫师都越显得傲慢?凯瑟琳回想着她所见到的塞勒姆居民,似乎没有任何人同路易斯一样,完全地将自己从人类族群中剥离出去。
真应该减少跟这种人的接触。路易斯不再说话,凯瑟琳也没有了同他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趣。
她想起了杰克曾经提过的月下集会,准备跟踪信徒的众人总是会陷入无理由的昏睡。
那簇银蓝色的火焰亮了起来,凯瑟琳觉得自己脑海中的某些东西正在逐渐变得明朗。
看来路易斯有解决此事的办法,凯瑟琳一边看守着药炉,一边聚精会神地想着。
……
米尔德赛克斯脱下华贵的皮毛大氅,将宝石整齐地收回抽屉中。
他换上第一次见到阿格玛时穿的那身粗麻衣服,毕恭毕敬地朝着沼泽的方向跪拜下去。
他的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刺得他一哆嗦,但他不敢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一直维持跪拜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前的大门打开了,漆黑的通道中刮来带有蔷薇香气的微风。
米尔德赛克斯对这个显得有些违和的场景习以为常,他起身走进通道,平坦的道路有时会出现莫名其妙的水坑,但他总能轻车熟路地避开它们。
他终于走到通道的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阔的峡谷裂缝。两边的山壁漆黑如墨,细看之下却又散发着暗紫色的光晕,让人头晕目眩。
山壁上有许多栈桥一样的道路,时不时就有身穿白色长袍的信徒们在栈桥上进进出出,似乎正在准备什么关系紧急的重大事项。
一个信徒迎面向米尔德赛克斯走来:“大人。”他微微躬身。
米尔德赛克斯完全没有在集会上的那股嚣张气焰,他堪称平易近人地摆了摆手:“主神醒着吗?”
信徒直起身子,他的整个脸部都被黑色的织物包裹着:“是的,您可以直接过去。”
不只是他,所有在裂缝处行走的信徒们都会用黑色的布料将头部整个盖住。米尔德赛克斯往裂缝的低洼处走去,阿格玛如今就在那里。
说起他与阿格玛的初遇,那实在是一个魔幻至极的故事。
考克森沼泽位于山脉附近,这里景色荒凉,蚊蝇遍布,寻常村民轻易不会靠近此处。
但米尔德赛克斯不一样,他属于拉斯波尔村庄的低保人群,每个月都能领到足以果腹的救济金。
他父母早逝,从小就养成游手好闲的性子,如今年过半百,这种秉性更是深入骨髓,救济金非但没能成为鼓励他辛勤劳作的过渡费,反而助长了他的懒惰,让他躺平的决心更加坚定。
当所有人都在为生计奔波时,米尔德赛克斯热衷于在周边游荡。他喜欢拍照,他其实总能找到大自然中足以令人侧目的绝佳美景。
考克森沼泽是他最爱的取景地,他在这里感受到了一种颓废的共鸣。日落时分,他总是静静地坐在离沼泽不远的一处山石上,看着深蓝的夜幕逐渐笼罩枯黄色的大地。
事情是从哪一天开始变得不一样的呢?米尔德赛克斯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天是一个晴朗的午后。
拉斯波尔所处的艾里斯星属于热带星系,这里常年高温,今年也不例外。
米尔德赛克斯愕然地看着草叶上凝结的白霜,扑通通的心跳催促着他前往考克森沼泽一探究竟。
还没走到沼泽旁,他就看到一个身穿棕黄色夹克与深色牛仔裤的男人漂浮在沼泽一掌深的水面之上。
男人的脸浸没在水中,身体随着水波轻轻荡漾着。常来沼泽的米尔德赛克斯知道,沼泽上的这层泥水只过脚踝,下面就是松软的淤泥,一旦落入其中,可谓是九死一生。
但男人,不,应该说是男人的尸体,就这么飘在浅浅的泥水上,仿佛只是一片没什么重量的树叶。
米尔德赛克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谋杀,或许有两个不知名的村民出现了争执,其中软弱的那个不得已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
既然是村庄中的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米尔德赛克斯走上前,将男人拖了上来,想确认死者的身份。
男人的身体远比他想象得还要沉重,很难想象这样沉重的尸体能够漂浮在不到十厘米的水面之上。
米尔德赛克斯将男人翻了个面,他原以为会看到一副口鼻中塞满淤泥的狰狞模样,但很奇怪,男人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之外并无不妥,似乎只是昏过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