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太子未察觉出是您故意这么做的。”太子一走,听云连忙拭去挂在陆小桃眼睫上的泪珠。
陆小桃看了眼文蓝手中皱巴巴的画轴,失神了好一会儿。
太子惩罚沈玉容。
太子不在意她糟蹋沈玉容的画作。
太子说,他这辈子,都只会有她一个女人。
陆小桃揪了揪自己的手背,痛。
不是梦,真的。
“姑娘,您今天的药又该喝了,奴婢将这画扔了后,便去给您熬药。”
文蓝的话让陆小桃瞬间回神,她微微颔首,坐在罗汉榻上继续练字。
听云则是唤了几个丫鬟开始清扫寝屋,将被陆小桃扔的东西一件件收拾起来。
……
文蓝将画轴扔到纸篓中,交给专门的奴才,他们会收集到一定数量,拿到敬字亭中焚烧。
药寮中,文蓝监督着药奴煎药,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一个时辰后,她拖着食盘欲走至寝殿,谁知走到半路,被一个人高马大的铁甲卫拦住。
“你这是给谁送的汤药?”
文蓝老实答:“大人,是给陆姑娘送的。”
瞬间,一柄银针出现在铁甲卫指尖,针尖在汤药中轻轻一探,未有异常。
铁甲卫收起银针,退至一侧,垂眸道:“冒犯了,姑娘请。”
文蓝抿唇,猜想因是从前她与陆姑娘闹了些不愉快,所以太子害怕她会报复陆姑娘。
她不敢说什么,脚步加快,越过铁甲卫跨进殿中。
“姑娘,该喝药了。”
文蓝将汤药放在陆小桃手边,眸子一动不动锁着她。
陆小桃紧皱眉头,即便她在文蓝的那番言辞下已不再抗拒喝药,可这药实在难以入口,每每都会让她难受很久。
她内心抗拒了一番,还是下定了决心。
捧起药碗,捏着鼻子,将汤药一饮而尽。
熟悉的苦涩药味让她的小脸拧成一团,顺着喉咙而下的药汁仿佛腾着热气,从肚腹中窜上她的头顶。
陆小桃本能想吐,舌尖却蓦地触上一抹浓情蜜意的甜。
陆小桃用力咀嚼着被塞入嘴里的甜枣,眼明如星,顾盼生辉。
待将那抹苦意彻底压制时,陆小桃双眸晶亮地望着文蓝。
文蓝笑道:“这是奴婢特意为姑娘买的甜枣,每次喝完药后再吃便不会那么苦了。”
陆小桃未言,但面上表情却更加真切了些。
听云立在一旁看着主仆二人这般,不知为何,心头突的有些酸酸的。
……
酉时左右,崔锐来陪陆小桃用膳。
陆小桃乖乖坐在杌凳上,待太子坐在主位后,轻启贝齿朝他笑了笑。
崔锐眸子一动,陆小桃今日这缕沁着温和与柔情的笑容,从他们初识到现在,却是第一次。
崔锐朝陆小桃看了眼,往日总是噙着谄媚或不自然笑容的女子,今日举止大方,笑容进眼,平和之态,像寻常人家貌美贤惠的妻子,等待她的夫君一同用膳。
崔锐心底缓缓笑开,无声将她的小手团进掌中。
“殿下,臣妾给您布菜。”
陆小桃本欲起身,可太子的掌滚烫且用力,阻止了她的动作。
陆小桃疑惑望向他,却突然撞进一双明亮温暖的眸间。
崔锐的双瞳中好似遍满星辰,将人无声融化。
忽地,陆小桃羞赧笑了笑。
二人的这顿膳食比起往常来,多了些莫名情绪。
这抹情绪让陆小桃无意触到太子时,总忍不住红着脸挪回眸光,甚至还延续到了榻上。
像是突然懂了羞耻一般,陆小桃一下子放不开了。
小猫呜咽声在崔锐耳畔断断续续响着,崔锐咬牙,呼吸声更重。
云歇雨散时,崔锐凑到她耳畔,声线中滚着满足后的沙哑:“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陆小桃恼羞成怒地侧了身子,被崔锐抓进怀中。
他阂着双眸不再逗她,给她揉了揉被掰的生疼的腿,感受到她懒洋洋地朝自己靠过来时,嘴角轻轻一翘。
太子与陆姑娘之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这是东宫所有人都能察觉出来的事。
东宫之人总是若有若无偷瞄二人,看着他们稍显暧昧与亲近的氛围,猜测着陆姑娘这次是真要飞上枝头了。
不过到了太子正式迎陆姑娘进东宫时,东宫之人却没了心思再去探究这些。
按大盛习俗,太子纳妾,繁冗礼节并不少——
需东宫内侍提重礼去女方家中行纳采之礼,而后将二人八字相合,占卜吉凶后正式提亲,将聘礼送至女方家中后,确认婚期于吉日迎娶。
可陆小桃是个孤女,无父无母,崔锐便在一日天晴,将陆小桃悄悄带往她爹娘的坟冢,在高高的坟堆前烧香跪拜,告知二人要成亲的消息。
陆小桃在坟前并未戳穿太子,可离开后,红着眼眶道:“不是成亲,是纳妾。”
这一个月中,她已经知道奉仪是太子妾,是东宫最低的品级。
崔锐替她抹去眼泪,哄慰道:“在孤的心中,你就是孤的妻子,东宫也只会有你这么一位主子。待时机成熟,孤会正式纳你为太子妃。”
闻言,陆小桃嗯了一声,委屈地靠在他怀中。
问名算八字时,崔锐连算都未算,直接命人说了一堆吉祥话,那人直言二人此生是一对幸福眷侣,乐的陆小桃前仰后合,因为她实在想不明白她和太子怎么能和眷侣扯上关系。
不过她最为感兴趣的还是聘礼之事,面对此等暴富机会,她冥思苦想了几日,这晚坐在太子腿上,一件件写上自己想要的物什。
最后一合算,才堪堪装了一抬箱子,可太子最后添上的却足足有一百二十抬。
就在一切筹备完全,吉日就定在酉月初八时,前一晚,陆小桃突然重病不起。
她恍惚感到额头覆了一双手掌,掌心的滚烫蔓延至了她的四肢。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如凌迟一般割着四肢百骸。
“好痛。”
这两个字眼硬生生从她的喉间逼出,她不停喃喃,嘴里呼出的气炙人不已。
恍惚中,她的耳畔乱了套,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啜泣不停的哭啼声,还有暴躁不安的怒斥声,交织成一团又一团的嗡嗡声。
她仿佛置身在一处黑色的光影里,脚下的石子路并不平整,可越往前走前方越亮,她越是通体舒畅。
突然,有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掌穿破阴影,将她前进的脚步硬生生厄在原地。
他面无表情拉着她往回走,即便步履蹒跚,也不准她回去。
陆小桃醒来时,已忘了今昔是何昔,胸口处的每一次蹦跳都清晰可闻,朦胧的光影提醒她,这里是在东宫。
她慢慢吸一口气,忽地,她眼泪疼的直流,因为每一次呼吸都似在刮着她的皮肉。
她试图张大嘴巴呼吸,可胸口又开始泛起阵阵疼痛。
“姑娘,您醒了?”听云含着哽咽之声在陆小桃耳畔响起。
陆小桃侧过身,双眸无力地瞥向守在床榻旁的女子。
映入眼帘处的女子瘦了很多,两颊的婴儿肥已消失不见,颧骨高突,显得憔悴不堪。
陆小桃张了张嘴:“听云,我昏迷了几日?”
每吐出一个字来,她便要大口呼吸,每逢呼吸都要遭受全身的苦痛。
“姑娘已昏迷七日了。”
陆小桃一愣,七日?
她竟然昏迷了七日吗?
再去看听云,她已匆匆起身跑至门外,再进屋时,身后跟着数名大夫。
大夫轮流替陆小桃诊脉,他们离开时,陆小桃已经又一次陷入沉睡。
迷迷糊糊中,耳畔响起一道低沉沙哑之音:“小桃。”
好像是太子,陆小桃想睁开眼睛看看他,可任她如何用力都只有一片迷蒙。
五脏六腑的剧痛让她连在黑暗中都不由啜泣,她蜷缩起身子,小心抱着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痛苦。
这样的折磨不知持续多久,她再一次陷入沉静时,疼痛终不再泛起,身心终归于平静。
……
床榻旁正立着一位挺拔的男子,双眸紧锁着榻上的陆小桃。
崔锐每日下朝后都要守在陆小桃身前。
这七天,他眼睁睁看着女子消瘦下去,薄的像片纸,好似要在他眼前散去。
在江宁差点失去她的恐慌再一次袭上心头,这次,她在他眼中慢慢凋零这个事实,让他如何都不敢相信。
“殿下,大夫说,陆姑娘的身子恐怕撑不了太久。”马进在一旁小心翼翼道。
崔锐泛着血丝的双瞳冷冷瞥向马进,“这是哪位庸医说的话,竟然敢胡言乱语。”
马进凝着太子瘦削疲惫的面容,忽地跪倒在地,慌忙开口:
“殿下,奴才已经查到了下药之人,乃是宫中之人,似是专门冲着奉仪而来。
这药乃是剧毒,根本无药可解,且活着的每一天都在遭罪,到后期形销骨立,便连呼吸都是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