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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庄距离渡口四十里地远,即便马车速度快些,都得一个时辰才能到。

他们申时出发,一个时辰于酉时可到达。

初夏时节,白日渐长,酉时天还未暗,她还可趁此观察一番周边环境,不至于如此茫然。

只是问题出在了小厮这关上。

这小厮说——

一,农庄中只有他与另外一位小厮守着,此处太子虽不曾来过,他们作为奴才亦不能擅离职守。

二,姑娘既然说张大人后日会过来,不若等张大人来了一起走,何必着急于这一两日。

这小厮并未忘了谁才是自己的主子。

这姑娘是沾了张大人的光,张大人是太子下属,奉了太子之命,他们作为太子的奴才,自然对他们以礼相待,至于其他的,他们只听命于太子。

何况,这小厮是个聪明的,看出这姑娘面上的焦灼之态,不动声色间察觉到了几丝不对劲,更不能答应她的条件。

“姑娘就好好等待张大人吧。历朝历代,就属大盛民风最为彪悍,男女大防也没有前朝严厉。可即便如此,女子气力到底比不上男子,尤其是此处,方圆百里都没有人家,姑娘一个人离去到底危险。”

陆小桃也是个机灵的,见小厮心意已决,又道:“你说的对,既如此,我先待在此处,只是不知此处可能熬药?我想熬副汤药喝。”

这要求合情合理,小厮自然恭敬道:“姑娘请随奴才来,奴才这就带你去。”

炭炉上的陶瓷药炉慢慢沸腾,陆小桃闷闷地看着眼前跳跃盈动的火苗,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什么张束?不过是她骗那小厮的。

她根本等不到张束,自然不可能呆在此处等他接她去江南。

且她刚刚旁敲侧击过,小厮也并不借马车与她。

这下子,她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如今所有的方法,便是她徒步而去,徒步不过两个时辰左右,她咬咬牙,也能走去。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不知晓渡口在何方向。

陆小桃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她还是太急了,竟未将所有事考虑周全。

到底还是经验太少,她先前便应该多跑几次,如今便也不会这么困窘。

陆小桃木木看着已经沸腾的汤药,拍了拍小脸,让自己从心烦意乱中回过神来。

在炉柄上裹了两层厚布,她握着炉柄将药倒进碗中,待药凉了,直接一口饮尽,收拾了一番,才缓缓进入厢房休息。

入夜处,她缩在被中,直愣愣盯着头顶床帐发呆。

难得的清闲时光,亦没有人打扰,可她却觉胸口憋闷的很。

直至夜深,她还是毫无睡意,干脆下榻将今日穿的衣衫抱至了床上,小手慢慢抚摸着被缝在衣衫中的缠枝金镯怔神。

算了,她不能再等了,待天一亮,她便自己悄悄离开此处。

已经过去了大半日,那掌柜即便再有想法也不可能来打她的主意。

何况,四处无人,最多有些野兽,她从小跟这些打交道惯了,自有躲避他们的法子。

可是,那渡口到底在哪个方向?

真是令人头疼!

如此想着,她竟不多时便睡着了。

.

此时的东宫,书房处的木门被人缓缓推开。

一名暗卫闪进屋内,马进瞥了眼烛火下亦正亦邪的面孔,对着跪在案下之人问道:

“陆姑娘如今在何处?”

暗卫如实禀告:“陆姑娘此时正于城外的农庄翠苑休憩。”

翠苑?

他记着此处离京城可有不少距离。

陆姑娘可真能折腾。

马进见太子并不吭声,只能继续问道:

“陆姑娘是如何出的城门?”

“臣已查明,是陆姑娘与长生库的掌柜做了一桩交易。陆姑娘借沈姑娘白玉镯之故,以手上的白玉镯利诱,再以五百两银子和路引作为交换,成功出城。”

马进心里一个咯噔,又小心望了眼不辨情绪的男人。

见太子依旧沉默,马进硬着头皮道:“行了,你下去吧,务必保护陆姑娘的安全,若有任何情况,务必来汇报。”

“是。”

待暗卫一走,马进忙给身侧的男人奉上一盏温茶,绞尽脑汁给陆小桃找着理由:

“如今看来,陆姑娘还在气那白玉手镯之事。陆姑娘不过十五,从小又靠自己难免逞强,心气高些实属正常,殿下可别因她气坏了身子。”

“嗯,”崔锐接过茶盏,淡淡应了一声。

马进实难猜测主子的想法,本还想再为陆小桃找补几句,却在望见太子沉思的面孔时止了话头。

这模样分明不是生气,还藏了些其他的心思。

马进到底不敢说什么了,躬身挪至他一旁,捻着墨诀为太子研墨。

已是亥时,天幕早已漆黑。

崔锐微眯双眸盯着天际凝神,随时间流逝,紧拧的眉宇终是缓缓舒展。

凝着窗外的弯月,他冷冷扬眉:“准备马车。”

不过须臾,便有一辆楠木马车缓缓驶出了东宫。

.

不过只睡了两个时辰,陆小桃便醒了。

天光微明,伴着清晨的凉意,陆小桃慌慌穿好了衣裳。

走出房门一看,两名小厮已在打扫着院子。

陆小桃眸光瞥向昨日与她说话之人,快步走上前去,轻声道:“小哥,我想了想,还是想提前一步而去,我不为难你,我只想知晓,渡口该如何走?”

“渡口,一直往南走两个时辰便到了。”

若早知如此容易就知道方向,她昨日就应该问了。

陆小桃一边走一边想着,此时她已顺着往南的小路走了半个时辰。

一路她不敢停下,可到底已有几个月没这般跋涉过,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实在坚持不住了。

此时,她衣衫上黏着汗渍,汗渍不汗渍其实她如今并不太在乎,她怕的是将她藏在衣衫里的钱给浸湿了。

小路两边杂草丛生,路途并不平坦。

她瞧见不远处有块大石,她两步上前往上一坐,小手不断扇着凉风企图让自己快速冷却。

谁知,耳畔忽地想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你这小娘子长的倒是比漫山的野花还要娇艳。”

陆小桃动作一僵,一抹凉气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目之所及处,本来只有虫鸣与暖风的小路上,顷刻间从四处窜出四名魁梧大汉。

站在几人身后之人,赫然是那周掌柜。

掌柜在陆小桃嫌恶的视线中徐徐走近,蹲下身笑看着她:“姑娘,老身可在此等了你一晚上了。”

他毫不掩饰的贪婪眸光让陆小桃差点吐了。

已经来不及去想更多,危机感让她的手慢慢伸进袖中。

此处她藏了一把匕首,即便今日要栽,她也不能让他好过。

谁知她才刚有动作,一柄锋利长剑已不知何时抵上她的喉咙。

她下颌被迫扬起,眼梢眉宇全是惧意。

看着女子惨白的小脸,掌柜笑道:“看看这张小脸,即便是什么都不做,都能让男人恨不得掏空金山银山,便连西域的天山冰玉都拿来给你。”

她狠狠瞪他一眼,仿佛一只撕破脸皮的小狼崽子,在生死关头终于露出了血性。

可刀刃抵着她的喉咙,她不过上前一寸,脖颈立刻出现一道血痕,鲜血直冒而下。

“昨日,你与老身说了此事后,老身立刻便去了沈府一趟。”

掌柜拍了拍她的脸,笑着打趣道:“姑娘,你是个蠢货,为何你这样的蠢人竟能与京城第一美女戴着同样的白玉手镯。”

他顿了片刻,又道:“这不管是对手镯还是对沈姑娘,都是一种侮辱。”轻飘飘的话语如此漫不经心。

在女子惊疑不定的眼神下,掌柜起了狠心:“如果你要怪,便怪那沈姑娘,要怪就怪自己太蠢,竟如此相信人心。”

话音刚落,他右手直直往下一切,代表要将这女子除之而够快。

陆小桃奋力挣扎,可几人已慢慢踱至她身侧将她包围。

自己今日必死无疑。

陆小桃冷冷的想,那女子可真狠。

她竭力触着袖中的匕首,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闷哼声。

猛然间,她身上一松。

惊魂未定的双眸往前一看,周掌柜与其他人皆已跑至了远处,而手持剑刃抵着自己之人已在她身后缓缓倒下。

这突如其来的局面让她迷茫不堪,可依旧处于紧绷的神经却急促痛苦起来。

尤其是脖颈处的伤口火辣辣的似要将她整个灼伤,昏沉恍惚之中,她跌入了一具怀抱。

身子在一团火中来回沉浮,她的记忆被迷蒙带着回到南苑之时,那晚,邓贺与她说,是沈玉容要杀了自己。

其实她与自己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了自己?

她知晓自己是杀害容王的凶手了?

可她没有杀容王。

是因为自己要破坏她与张束?

她已然知错了,她再也不会破坏他们二人。

其实她误会自己了,她们二人本没有那么深的仇怨。

一切都是太子。

是他,让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一切都是因为他!

陆小桃再次醒来时,已躺在农庄的拔步床上。

她睁开双眸愣愣望着床帐许久,直到眼睛酸涩才眨了眨眼眸望向一侧。

崔锐正坐在床榻边深深望着自己,他依旧那般丰神俊朗,只是眼下的疲倦好似他照顾了自己很久。

他可真是无所不能,这么快便找到自己了。

若他不来,自己会死。

若他来,自己又要重新回到东宫。

那么自己处心积虑的逃跑又算什么。

这让她心头漫上一抹嘲讽,可随时而来的竟是她双眸溢上两缕晶莹:“殿下,臣妾差点再也看不到您了。”

崔锐凝着她,双眸漆黑,并不回应。

即便在唱独角戏她也毫不在意,仿佛要故意戳破他的伪装,陆小桃继续道:“是沈玉容,她要杀了臣妾,殿下,您这次一定要为臣妾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