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离世第五天,诸王齐聚大政殿,商讨拥立新帝一事,诸王在前朝,皇后与各位福晋、衮布、博礼妣吉在后宫。
不同于大政殿中剑拔弩张,清宁宫中寂静一片。
陈颜知道,大家都是表面镇定,她端起金杯,想喝一口茶,洁白奶茶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暴露出她心中恐慌。
在豪格进去大政殿之前,陈颜最后去见了他。
豪格比之前还要犹豫,“一旦大政殿出事,八旗四分五裂,大清就没有了,汗阿玛在时,时常告诫我们,金弱于争位,蒙古亡于内争,这么做是不对的。”
陈颜深吸口气,“打不起来的,八旗不是过去的八旗了,旗主想要调兵,需要通过下属的参领、佐领,八旗相互渗透,就算你先动手,也还有控制局面的机会。”
犹豫,就会败北。
豪格忧心忡忡,他抬头看向陈颜,正欲开口,目光却陡然抬起,越过陈颜,看向她身后。
他望向来人的目光有些闪烁,陈颜的心沉了一下,她大概知道,身后是谁了,深吸口气,强作镇定对豪格道:“你先走。”
等到豪格离开,她才咬牙转过身,多铎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安静站在原地,眼底阴沉,昭示他心中不满,他注视着陈颜,似乎在等着陈颜向自己解释。
陈颜望着多铎许久,十年如一梦,当年草原初见少年锐气,后来嫁到盛京,青年依旧锋芒毕露,两人站在长廊对望,长风过,宫檐垂下白幡随风晃动。
多铎往前走了一步,陈颜本能后退。
他迈出的步子,因此迟滞原地。
走出一步,就没办法回头,陈颜望着多铎,一步一步后退……
波纹横生的奶茶面倒映陈颜忧虑双眸。
多尔博出生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不该将全部的希望放在豪格身上。
这一次,如果豪格失败了,她就立刻离开这里,巴特玛已经说服多尔衮,收多尔博为养子。
没有额娘,多尼他们还有这个弟弟,摄政王养子一母同胞的哥哥,没有人敢轻视。
一定要走,哪怕什么都不要,都一定要离开,陈颜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内大臣前来奏报:“皇后,庄妃,诸王们议定了。”
诸位福晋们纷纷站了起来,齐齐看向来人,哲哲和布木布泰对视一眼,拉紧了方喀拉的手。
“说。”
内大臣道:“八王、九王先拥立睿王,肃王当即反对。八王见拥立睿王不成,当即离席。”
众人看向博克托,她神色平静,似乎早预料到是这种结果,毕竟阿济格行事向来率性。
内大臣继续道:“九王说,若不立睿王,就该立他,当年太祖留下遗诏,他名列其上。睿王反对九王,九王说,不立他,就立礼亲王,礼亲王最长。”
多铎果然是来搅场子的。
既然多尔衮不行,自己也做不了皇帝,那就大家都别当,礼亲王已经六十多岁,年老多病,早不问朝政,若非群龙无首,他又德高望重,只能带病前来。
一把年纪了,还做什么皇帝?
陈颜和众人一起看向巴特玛,她眼中很是失望,反倒是一边的杜勒玛,不管内大臣说到谁,她都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仿佛谁做皇帝,都跟她没关系。
“礼亲王提出立肃王,两黄旗大臣,冷僧机、鳌拜、索尼等人闯入会场,称先帝有大恩于他们,愿追随先帝于地下。他们提出,一定要拥立皇子,睿王大怒,斥责几人,并将他们赶出殿中。”
诸位福晋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宫中戍守的禁军公然支持肃王,稍有不慎,就是血流成河。
“鳌拜这群狗奴才实在放肆,拥立新帝是诸王的家事,哪轮得到他们这群奴才说话。”巴特玛十分不满。
内大臣被巴特玛打断,当即闭嘴,小心翼翼看向巴特玛,陈颜捕捉到这一细节,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若是以前,或许还有人为鳌拜等人辩驳,但今日,在场众人都不由噤声,谁也不敢开口反驳。
几位福晋将视线投向杜勒玛,毕竟两黄旗是为了豪格,她作为豪格的福晋,应该分辨几句,但杜勒玛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自顾自喝着奶茶。
“结果怎样?”哲哲问道。
“礼亲王推举肃王,肃王推脱福薄离席,睿王趁机提出,立皇子方喀拉为帝,由他和郑亲王辅政。礼亲王、郑亲王以为可行。”
内大臣下跪,“现在诸王正在往清宁宫而来,请皇子方喀拉登基为帝。”
陈颜不死心,只要两黄旗一天没有放弃,就算是两红旗、济尔哈朗、两白旗都偏向于多尔衮,那都不重要。
在五旗杀进来之前,两黄旗可以将大政殿内外清理十遍,二十遍。
皇位之争,本就如此,李世民杀兄逼父,大政殿诸王血缘相较李世民与李建成远了。
直到门外传来代善苍老的声音,“臣,礼亲王代善。”济尔哈朗次之,“臣,郑亲王济尔哈朗。”
“臣,睿亲王多尔衮。”
陈颜的心已经麻木,整个人陷入混沌,她失了魂一般,茫然跟着众人跪下,向皇子方喀拉行礼。
皇太极崩,诸王拥立永福宫庄妃所出第九子为帝,新帝年幼,以堂叔郑亲王济尔哈朗,叔父睿亲王多尔衮为左右叔父摄政王。
济尔哈朗为右摄政,满族以右为尊,济尔哈朗在多尔衮之上,是第一摄政王,多尔衮为左,第二摄政王。
凤凰台高,陈颜站在台上,眺望盛京,她垂眸,脚下是悬空数丈的青石板,也许,只需要再往前一步,就可以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可是,她又怕万一。
一开始她接受这个世界,是因为觉得现代的自己已经猝死,她还想活着,可是自从之前生多尔博时那短暂一刹....
梦境太过现实,她不知道是自己太想回去生出的幻觉,还是说,那是真的。
陈颜低头,只需要再往前一步....
一阵凉风吹来,她浑身一激灵,连连后退数步,不,命只有一条,她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