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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陈一晃悠晃悠挪进厨房,“还有心情做饭呢?嚯,牛排。”

程筝举着盛着牛排的盘子沉默看他。

“正好饿了,谢谢。”说着陈一就上手抢过盘子,“还是切好的呢。”

“……”这是他给贺衡恩煎的。程筝迟疑不决地将胳膊抬起再放下。

“聊聊吧。”

程筝和陈一回到他的卧室。

“记得把调解费结一下。”陈一哐当倒在程筝的大床上。

“……你调解什么了。”程筝不服气地嘟囔着。

“调解什么?你觉得我调解什么?”陈一支起身子盯着在床边罚站的程筝,“坐啊。”

陈一率先开口:“前两次都是聊贺衡恩,这次说说你自己吧?”

程筝低头扣着手指:“说什么。”

“你的过去、你的未来和你的想法啊。”

在眼神的对峙中,程筝率先败下阵来,他声音很轻地说着:“过去……没什么,未来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

“你要是这态度,我可就走了,刚贺衡恩跟我说的我也不告诉你。”

“别别别。”程筝立即慌张上,伸出长臂横在陈一跟前,“我说我说。”

“他还生气吗?”

“人家好着呢。”

“那就行。”

“你是因为什么跟他吵起来的?你不像会主动跟他吵架的人,能逼你发脾气,肯定是有原因的吧?”陈一目光如炬,气场的压力高程筝一头,他嘴角噙着抹胜券在握的笑,问,“那时候在咖啡厅的,是你什么人?”

“我朋友啊。”程筝老实回答,“他就是我在那个咖啡厅认识的,毕了业我在那工作过一年多,他后来来面试,我们就认识了。”

“你在那工作过一年多?”陈一显然没预料会是这个回答。

程筝愧疚地讲:“对啊,是,是我没告诉你,这……抱歉了,我不想让你知道我还在北京,因为我当时实在没有能力面对你……”

“欸行了行了,过去的就过去了。”陈一说,“这时候你就说刚才的事就行了,你先跟他吵的?”

“嗯……本来他在和我好好说话的,是我没控制得了脾气……我知道我早退是不对,但你们都和我说贺衡恩不在意啊,我就想既然这样那就退吧,反正我也不舒心。”

“……我清楚我还和从前一样,小孩子脾气对不对?当年我和他说了分手,现在还在和他吵架,他是不是会认为我没有长进……”

陈一捏了下鼻梁,他想,吵架的原因他不必过问,而程筝在意的点,他必须得给他讲清,无论是误会还是真实发生了的事情,他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可这时候看程筝的样子,他还和当年一样,脑袋晕晕乎乎呢。

脑袋还晕乎,他又有什么能力迈开第一步,向贺衡恩求和呢?

“那你觉得你自己有改变吗?”陈一问他。

“还是有的吧,我比之前轻松多了,没有那么紧张和焦虑,那些曾经带给我不良情绪的事情,我在慢慢尝试扔掉他们。”

陈一说:“你长这么大,除了因为过去家里的经济情况焦虑,还会因为什么焦虑?”

“很多啊。”程筝缓缓抬起脑袋。

“曾经我认为我的一生好像都在焦虑和紧张,都在害怕和迷茫。”

“最开始我只是害怕八条腿的蜘蛛,会断掉尾巴的壁虎,夏天呱呱叫的青蛙,能够致命的毒蛇。”

“后来开始焦虑哪天的作业没有写完,上课会不会被老师抽查到,焦虑没有满分的听写,焦虑没背熟的课文,在面对老师时会不会背了上句忘下句。”他的眼睛仿佛一潭死水。

“然后再大些,我开始焦虑父母对我的期盼,他们希望我走出重庆的那个村子。”

“害怕偏科,害怕考试发挥失常排名掉下去,害怕他们对我失望。也厌恶他们拿我和别人做比较,厌恶他们市侩、精明,厌恶他们总是跟我提起钱,他们常常望向我,但眼里的情绪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害怕的有很多,几个字,一种眼神一种语气,他人对我的评价,我尴尬的时刻,每每这时候,我就会无地自容。”

“后来我就开始恐惧高考,恐惧自己的未来,我又害怕自己考不上大学,害怕父母嘴里的那句‘白养你这么大了’,害怕数学卷子的后几道大题,害怕英语没背完的作文,因为或许考试就会考它,我想什么都抓住,但人的手就那么大,于是我就更焦虑了。”

“最后我就又开始焦虑一些有的没的,焦虑毕业后的工作,焦虑以后的生活,还焦虑和贺衡恩的感情……我不是焦虑他不喜欢我,我是焦虑我们的感情越来越下坡,越来越被其他杂质干扰,焦虑我们是否会对彼此失去耐心,焦虑我们是否被令人厌恶的生活改变得不像我们自己……”

“生活的颠簸会让我们抓不住爱情,我又焦虑自己哪天是否又握不住自己想拼命留下的东西,贺衡恩的爱,贺衡恩的耐心,贺衡恩的包容……”

“害怕没有钱,害怕家人生病,害怕和贺衡恩分开,害怕我们不再爱了……我一直在焦虑在害怕,我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我被梦魇缠身,很多个晚上我睡不着觉在胡思乱想,我觉得人总要有钱,有了钱很多事才能迎刃而解,现在距离那段时间太久远了,我快要忘了,或许你会认为我在重庆打工的那几年很苦吧,确实很苦,但我没有那么难过,那几年我每天的日常就是吃饭上班和睡觉,工作让我丧失了焦虑的能力,我每天都很累,没有精力瞎想,我只知道,我在努力赚钱,我以后会过得更好,这样就足够了。”

“在北京的那一点多时间里,我的噩梦来得很勤,万幸在咖啡厅的工作并不辛苦,不然,按照我那种状态来看,被辞掉是迟早的事。”

“那时我咬着牙坚持,我就想,扛一扛,扛一扛就算了。”

陈一突然坐起,用后背对他。

他的声音不太自然:“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做梦的?”

程筝微微皱眉思索,过几分钟给了他答案:“或许是还完账之后,还有那两只猫,它们让我越来越高兴了。”

陈一问:“它们为什么能让你高兴?”

程筝说:“我觉得他们很乖,很听话,也很喜欢我。”

“喜欢你?它们喜欢你就能让你高兴?”

“是这样吧。”

“那贺衡恩喜欢你呢?会让你高兴吗?”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