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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楚庄王复陈晋景公救郑

话说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两位大夫,都穿着夏姬赠送的内衣,在朝堂上嬉笑戏谑。大夫泄冶听说后,整理好衣冠,手持笏板,转身快步走进朝门。孔宁、仪行父二人向来忌惮泄冶的正直,今天他不请自来,必定是来劝谏的,于是先向灵公告辞离开。灵公想要起身离开御座,泄冶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衣服,跪下奏道:“臣听说‘君臣之间要相互敬重,男女之间要有分别’。如今主公没有《周南》所倡导的教化,使得国内有失节的妇人。而且君臣公然淫乱,还互相炫耀,朝堂之上,污秽的言语不堪入耳,廉耻尽失,体统全无。君臣之敬、男女之别,已经丧失殆尽!不敬重就会傲慢,无分别就会生乱,傲慢又生乱,这是亡国之道啊。主公一定要改正!” 灵公自觉羞愧,用袖子掩面说:“你不要多说了,我这就改正。”

泄冶告辞出了朝门,孔宁、仪行父二人还在门外打探,看到泄冶怒气冲冲地出来,就闪进人群中躲避。泄冶早已看见,把二人叫出来,责备他们说:“君主有善举,臣子应该宣扬;君主有不好的行为,臣子应该遮掩。如今你们自己做坏事,还引诱君主,并且宣扬这些事,让士民公然知晓,这怎么能作为榜样呢?难道不羞愧吗?” 二人无言以对,只是唯唯诺诺地接受教诲。

泄冶走后,孔宁、仪行父二人求见灵公,转述泄冶责备君主的话,说:“主公从今以后不要再去株林游玩了!” 灵公说:“你们二人还去不去?” 孔宁、仪行父二人回答说:“他是因为臣子劝谏君主,和我们无关,我们可以去,主公您不能去!” 灵公激动地说:“我宁可得罪泄冶,也不肯舍弃那个好玩的地方!”

孔宁、仪行父二人又上奏说:“主公如果再去,恐怕难以承受泄冶的唠叨,怎么办?” 灵公问:“你们二人有什么办法,能让泄冶不再劝谏?” 孔宁说:“若要让泄冶不再说话,除非让他开不了口。” 灵公笑着说:“他自己有嘴,我怎么能禁止他不开口呢?” 仪行父说:“孔宁的意思,臣明白。人死后就不会开口了,主公为何不下旨杀了泄冶,这样就可以永享欢乐了!” 灵公说:“我不能这么做!” 孔宁说:“臣派人去刺杀他怎么样?” 灵公点头说:“随你怎么做!”

二人告辞出了朝门,一起商议,用重金收买刺客,埋伏在要道上,等泄冶入朝时,突然冲出来杀了他。国人都以为是陈侯指使的,却不知是孔宁、仪行父二人的阴谋。史臣有赞语说:

陈丧明德,君臣宣淫,

缨绅衵服,大廷株林。

壮哉泄冶,独矢直音,

身死名高,龙血比心!

自从泄冶死后,君臣更加肆无忌惮,三人不时一同前往株林,开始一两次还是偷偷摸摸的,后来习以为常,公然不避人,国人作了《株林》这首诗来讥讽他们,诗中说:

胡为乎株林?从夏南!

匪适株林,从夏南!

因为征舒字子南,诗人比较宽厚,所以不直接说夏姬,而说夏南,意思是跟从征舒而来。

陈侯本来就是个没什么品行的人,孔宁、仪行父二人一味地奉承帮衬,不顾廉耻,再加上夏姬善于调解,形成一种和局,变成了一女三夫,同欢同乐,他们也不觉得奇怪。征舒渐渐长大懂事,看到母亲的所作所为,心如刀绞,只是碍于陈侯,无可奈何,每次听说陈侯要来株林,往往找借口避开,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而那一群淫乐的男女,也觉得征舒不在更方便。

光阴似箭,征舒十八岁了,长得身材魁梧,力气很大且善于射箭。灵公为了取悦夏姬,让他继承父亲的职位担任司马,执掌兵权。征舒谢恩完毕,回到株林拜见母亲夏姬,夏姬说:“这是陈侯的恩典,你应当恪尽职守,为国分忧,不要挂念家事!”

征舒辞别母亲,入朝理事。

忽然有一天,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二人又到株林游玩,住在夏家。征舒因为感激继承爵位的恩情,特地回家设宴,款待灵公。夏姬因为儿子在座,不敢出来陪酒,酒喝到酣畅之时,君臣又开始相互调侃戏谑,手舞足蹈。征舒厌恶他们的样子,退到屏风后面,偷听他们说话。灵公对仪行父说:“征舒身材魁梧,有些像你,莫非是你生的?” 仪行父笑着说:“征舒两眼炯炯有神,很像主公,应该是主公生的。” 孔宁在旁边插嘴说:“主公和仪大夫年纪小,生不出他,他的爹可多了,是个杂种,就连夏夫人自己都记不清了!” 三人拍掌大笑。

征舒不听则已,听到这些话,顿时羞愤之情难以抑制。正所谓:“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他暗中将夏姬锁在内室,从便门溜出去,吩咐随行的军士,“把府第团团围住,不许放走陈侯和孔宁、仪行父二人。” 军士们领命,大喊一声,包围了夏府。征舒身着戎装,手持利刃,带着几个得力的家丁,从大门杀进去,口中大叫:“快抓住淫贼!”

陈灵公嘴里还在说着不干不净、嬉笑弄酒的话,孔宁听到动静,说:“主公不好了!征舒这次设宴不怀好意,现在带兵杀来,要抓淫贼,快跑吧!”

仪行父说:“前门被围住了,得从后门走!” 三人经常在夏家进出,道路都很熟悉,陈侯还指望跑到内室,向夏姬求救。见中门被锁,更加慌乱,急忙向后园跑去。征舒在后面追赶,陈侯记得东边马厩有短墙可以翻越,就往马厩跑去。征舒叫道:“昏君别跑!” 拉弓搭箭,一箭射去,却没射中。陈侯跑到马厩里,想藏起来,却被马群受惊嘶叫起来,他赶忙退身出来。征舒正好赶到近前,又射一箭,正中陈侯心口。可怜陈侯平国,做了十五年诸侯,今天死在马厩之下。

孔宁、仪行父先看到陈侯向东跑,知道征舒必然追赶,就往西奔向射圃。征舒果然只追陈侯,孔宁、仪行父二人就从狗洞钻出去,没回家,赤身裸体地逃到楚国去了。征舒射死陈侯后,带兵入城,只说陈侯酒后突发疾病身亡,遗命立世子午为君,就是陈成公。成公心里恨征舒,但没有能力制服他,只好隐忍不发。征舒也害怕诸侯来讨伐,就强迫陈侯去朝见晋国,以结好晋国。

再说楚国的使臣,奉命约陈侯赴辰陵结盟,还没到陈国,听说内乱就返回了。恰好孔宁、仪行父二人逃到楚国,见到庄王,隐瞒了君臣淫乱的实情,只说:“夏征舒造反,杀了陈侯平国。” 这和使臣说的一样。

庄王于是召集群臣商议。

楚国一位公族大夫屈巫,字子灵,是屈荡的儿子。此人容貌俊美,文武双全,只有一个毛病,就是贪淫好色,专门钻研彭祖的房中之术。数年前,他曾出使陈国,遇到夏姬出游,看到她的美貌,又听说她善于采补之术,能青春永驻,心里非常爱慕。这次听说征舒弑君,就想借此机会掳取夏姬,于是极力劝说庄王出兵讨伐陈国。

令尹孙叔敖也说:“陈国确实有罪,应该讨伐!” 庄王于是下定决心。这是周定王九年,陈成公午元年。

楚庄王先向陈国发布了一篇檄文,檄文上写道:

楚王示尔:少西氏弑其君,神人共愤,尔国不能讨,寡人将为尔讨之。罪有专归,其余臣民,静听无扰。

陈国看到檄文后,人人都怪罪征舒,巴不得楚国来帮忙,于是没有做抵御敌人的准备。楚庄王亲自率领三军,带着公子婴齐、公子侧、屈巫等一班大将,如疾风卷云般,直扑陈都,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安抚居民,秋毫无犯。夏征舒知道人心怨恨自己,就逃到株林去了。

当时陈成公还在晋国没回来,大夫辕颇和各位大臣商议:“楚王是为我们讨伐罪人,只诛杀征舒,不如把征舒抓起来献给楚军,派使者求和,保全国家,这是上策。” 群臣都认为有道理。辕颇于是命令他的儿子侨如带兵前往株林捉拿征舒。侨如还没出发,楚军已经到了城下。

陈国长期没有政令,何况陈侯不在国内,百姓做主打开城门迎接楚军。楚庄王整队入城,将领们把辕颇等人带到庄王面前,庄王问:“征舒在哪里?” 辕颇回答:“在株林。” 庄王问:“你们都是臣子,怎么能容忍这个逆贼,不加以讨伐呢?” 辕颇回答:“不是不想讨伐,是没有能力啊。” 庄王立刻命令辕颇为向导,自己率领大军向株林进发,留下公子婴齐一军在城中驻扎。

再说征舒正准备收拾家财,带着母亲夏姬逃奔郑国。只差一点时间,楚军就包围了株林,把征舒抓住了。庄王命令把他囚禁在后车,问:“怎么没见到夏姬?” 让将士搜查他家,在园中找到了她。荷华逃走了,不知去向。夏姬向庄王拜了两拜说:“不幸国家动乱,家破人亡,我一个妇人,性命就掌握在大王手中。如果大王能怜悯饶恕我,我愿意做婢女伺候大王。” 夏姬容貌艳丽,言辞文雅,庄王一见,心就被迷惑了,对将领们说:“楚国后宫女子虽多,但像夏姬这样的极少,我想把她纳入后宫,各位觉得怎么样?” 屈巫劝谏说:“不可,不可!我们的君主出兵陈国,是讨伐其罪;如果收纳夏姬,就是贪图她的美色。讨伐有罪是正义的,贪图美色是淫乱的,以正义开始却以淫乱告终,霸主的行为不应该这样。” 庄王说:“子灵的话很对,我不敢收纳她了。只是这个妇人是世间尤物,如果再让我看到,我肯定控制不住自己。” 于是叫军士在屋后墙上凿个洞,放她逃走。

这时将军公子侧在旁边,也贪恋夏姬的美貌,看到庄王不打算收纳,就跪下请求说:“臣中年还没有妻子,求大王把她赐给我为妻。” 屈巫又上奏说:“大王不能答应啊!” 公子侧生气地说:“子灵不让我娶夏姬,是什么原因?” 屈巫说:“这个妇人是天地间不祥之物,据我所知:她使公子蛮夭折,害死御叔,陈侯因她而死,夏南因她被杀,孔宁、仪行父因她出逃,陈国因她而亡,没有比她更不祥的了。天下美丽的妇人多得是,何必娶这个淫乱的女人,给自己留下后患呢?” 庄王说:“像子灵说的那样,我也害怕了!” 公子侧说:“既然这样,我也不娶了。只是有一点,你说主公不能娶,我也不能娶,难道你要娶她不成?” 屈巫连连说:“不敢,不敢!”

庄王说:“东西没有主人,人们就会争夺,听说连尹襄老最近丧偶,把夏姬赐给他做继室吧!” 当时襄老带兵出征,在队伍后面,庄王把他召来,把夏姬赐给他,夫妻二人谢恩后离开。公子侧也就算了,只是屈巫劝谏庄王,阻止公子侧,本来是想留给自己的。看到庄王把夏姬赐给襄老,暗暗叫道:“可惜,可惜!” 又暗自想道:“这个老头,怎么配得上那个妇人?用不了一年半载,她又会守寡,到时候再想办法。” 这是屈巫心里的想法,嘴上却没说出来。

庄王在株林住了一晚,回到陈国,公子婴齐迎接他入城。庄王传令把征舒押到栗门,车裂处死,就像齐襄公处置高渠弥那样。史臣有诗说:

陈主荒淫虽自取,征舒弑逆亦违条。

庄王吊伐如时雨,泗上诸侯望羽旄。

庄王处置完征舒后,清查陈国的版图,把陈国灭了,改为楚国的一个县,任命公子婴齐为陈公,让他驻守此地,把陈国的大夫辕颇等人,全部带回郢都。南方的属国听说楚王灭了陈国回去,都来朝贺,各处的县公就更不用说了。只有大夫申叔时出使齐国还没回来,当时齐惠公去世,公子无野即位,就是齐顷公。齐、楚一向友好,所以庄王派申叔时去吊唁旧君、祝贺新君,这一差使是在还没讨伐陈国之前。等到庄王回到楚国三天后,申叔时才回来,复命后就退下了,没有一句庆贺的话。庄王让内侍传话说:“夏征舒无道,弑杀他的君主,我讨伐他的罪行并杀了他,把陈国版图收归我国,正义之声传遍天下,诸侯、县公都来祝贺,只有你没说一句话,难道你认为我讨伐陈国的举动是错的吗?”

申叔时跟着使者请求见楚王,请求当面把话说完,庄王答应了。申叔时问:“大王听说过‘蹊田夺牛’的说法吗?” 庄王说:“没听说过。” 申叔时说:“现在有个人牵牛从别人的田里走,践踏了庄稼,田主愤怒地把牛夺了过来。这个案子如果在大王面前,您会怎么判呢?” 庄王说:“牵牛践踏田地,损失并不大,夺走他的牛,太过分了!我要是判这个案子,会从轻处罚牵牛的人,然后把牛还给他,你觉得这样对吗?” 申叔时说:“大王在判案方面很明智,为什么在处理陈国的问题上却糊涂了呢?征舒有罪,只是弑君,还不至于亡国,大王讨伐他的罪就够了,又夺取他的国家,这和牵牛践踏田地却夺走牛有什么区别呢?又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呢?”

庄王跺脚说:“说得好啊!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道理。” 申叔时说:“大王既然认为我的话有道理,为什么不效仿把牛还给人家的做法呢?” 庄王立刻召见陈国大夫辕颇,问:“陈君在哪里?” 辕颇回答:“去晋国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说完,不禁流下眼泪。庄王悲伤地说:“我应该重新封立你们的国家,你可以去迎接陈君回国即位。你们世世代代依附楚国,不要在南北之间摇摆不定,不要辜负我的恩德。” 又召见孔宁、仪行父,吩咐说:“放你们回国,共同辅佐陈君。” 辕颇心里清楚孔宁、仪行父二人是祸根,但不敢在楚王面前说明,只是含糊地一起拜谢后离开。

他们快要走出楚国边境时,正好遇到陈侯午从晋国回来,听说自己的国家已经灭亡,也想去楚国,面见楚王。辕颇于是向他讲述了楚王的美意,君臣一起驾车回到陈国。守将公子婴齐已经接到楚王的命令,被召回楚国,于是把版图交还给陈国,自己回国去了。这是楚庄王的第一件好事。有个老者作诗说:

县陈谁料复封陈,跖舜还从一念新?

南楚义声驰四海,须知贤主赖贤臣!

孔宁回国不到一个月,白天看到夏征舒来索命,因此得了疯病,自己跳到池塘里淹死了。死后,仪行父梦见陈灵公、孔宁和征舒三人,来抓他到天帝那里对质,梦中大惊,从此也得了暴病去世。这就是淫乱之人的报应。

再说公子婴齐回到楚国后,入朝见庄王,还自称陈公婴齐。庄王说:“我已经恢复陈国了,会另外想办法补偿你。” 婴齐于是请求把申、吕两地的田地赏赐给他,庄王准备答应。屈巫上奏说:“这是北方的赋税来源,国家依靠它们来抵御晋国的侵犯,不能用来赏赐。” 庄王于是作罢。

等到申叔时告老退休,庄王封屈巫为申公,屈巫没有推辞。婴齐因此和屈巫有了矛盾。

周定王十年,楚庄王之十七年。庄王因为陈国虽然向南归附,但郑国仍然跟随晋国,不肯臣服楚国,就和各位大夫商议。令尹孙叔敖说:“我们讨伐郑国,晋国必定会来救援,没有大军不行。” 庄王说:“我正是这个意思。” 于是出动全部三军两广的兵力,浩浩荡荡地向荥阳杀来。

连尹襄老担任前部先锋,临出发时,猛将唐狡请求说:“郑国是个小国,不值得大军出动,我愿意率领部下一百人,提前一天出发,为三军开路。” 襄老赞赏他的勇气,答应了他。唐狡所到之处奋力作战,挡者披靡,军队一路不停,每天晚上打扫营地,等待大军到来。庄王率领众将直达郑国城郊,没有遇到一兵一卒的阻拦,也没有一天的延误。庄王对行军速度如此之快感到奇怪,对襄老说:“没想到你老当益壮,如此奋勇向前!” 襄老回答:“这不是我的力量,是副将唐狡奋力作战的结果。” 庄王立刻召见唐狡,想要重赏他。唐狡回答:“臣已经受到君王丰厚的赏赐了,今天只是略作报效,怎敢再接受赏赐呢?” 庄王惊讶地说:“我未曾认识你,你在哪里受到我的赏赐了?” 唐狡回答:“在绝缨会上,牵拉美人衣袖的人就是我。承蒙君王不杀之恩,所以我舍命相报。” 庄王感叹道:“唉!要是我当时点烛治罪,怎么能得到此人的拼死效力呢?” 他命令军正记录唐狡的首功,等平定郑国之后,准备重用他。唐狡对人说:“我对君王犯了死罪,君王隐讳而不诛杀我,所以我来报恩。但既然已经明言,我不敢以有罪之身来求取日后的赏赐。” 于是在夜里逃走,不知去向。庄王听说后,感叹道:“真是一位壮士啊!”

大军攻破郊关,直抵城下,庄王传令,四面筑起长围攻城,总共围了十七天,昼夜不停。郑襄公倚仗晋国来救援,不马上求和,军士死伤众多。城东北角崩塌了几十丈,楚国士兵准备登城,庄王听到城内哭声震天,心中不忍,就指挥军队后退十里。公子婴齐进谏说:“城墙崩塌正好可以乘势攻城,为什么要退兵呢?” 庄王说:“郑国知道我们的威严,还不知道我们的仁德,暂且退兵来显示我们的仁德,看看他们的反应,再决定是进是退。”

郑襄公听说楚军退兵,怀疑是晋国的救兵到了,于是驱赶百姓修筑城墙,男女都上城巡逻防守。庄王知道郑国人没有求和的意思,又进军包围郑国,郑国坚守了三个月,力量不支。楚将乐伯率领众人从皇门率先登城,劈开城门。庄王下令,不许掳掠,三军纪律严明。

走到逵路,郑襄公袒露上身,牵着羊,来迎接楚军,致辞说:“我没有德行,不能好好地侍奉大国,使君王生气,您的军队降临敝国,我知道有罪了。生死存亡,全凭君王发落,如果您顾念先人的友好关系,不立刻灭掉郑国,让我们延续宗庙祭祀,使郑国能像您的附庸国一样,这就是君王的恩惠了。” 公子婴齐进谏说:“郑国是力量耗尽才投降的,赦免他们会再次反叛,不如灭掉郑国!” 庄王说:“申公要是在这里,又要拿蹊田夺牛的事来讥笑我了!” 他立刻指挥军队后退三十里,郑襄公亲自到楚军营地谢罪,请求结盟,并留下他的弟弟公子去疾作为人质。

庄王班师北行,驻扎在郔地,探子来报:“晋国任命荀林父为大将,先谷为副将,出动战车六百辆,前来救援郑国,已经过了黄河。” 庄王问各位将领:“晋军就要到了,我们是回去呢?还是迎战呢?” 令尹孙叔敖回答:“郑国还没被攻下的时候,和晋军交战是合适的;现在已经得到郑国了,又和晋国结仇,有什么用呢?不如全军撤回,这样才万无一失。”

宠臣伍参上奏说:“令尹的话不对。郑国认为我们力量不够,所以才依附晋国;如果晋军来了我们就避开,那真的是我们不如晋国了。而且晋国知道郑国依附我们,必定会出兵到郑国,晋国以救援为名而来,我们也以救援为由前往,不也可以吗?”

孙叔敖说:“往年我们攻入陈国,今年又攻入郑国,楚军已经疲惫不堪了,如果交战不能取胜,就算吃了伍参的肉,也不足以赎罪。”

伍参说:“如果交战取胜,令尹就是没有谋略;如果不能取胜,我的肉会被晋军吃掉,怎么会到楚国人的嘴里呢?”

庄王于是让各位将领都拿笔,在手掌上写字,主战的写 “战” 字,主退的写 “退” 字。将领们写完后,庄王让他们张开手掌查看,只有中军元帅虞邱,以及连尹襄老、裨将蔡鸠居、彭名四人手掌上写的是 “退” 字,其他公子婴齐、公子侧、公子谷臣、屈荡、潘党、乐伯、养繇基、许伯、熊负羁、许偃等二十多人,写的都是 “战” 字。

庄王说:“虞邱老臣的意见和令尹一致,说‘退’是对的!” 于是传令回军,掉转旗帜,准备第二天到黄河边饮马后回国。伍参夜里求见庄王说:“君王为什么要害怕晋国,而把郑国丢弃给他们呢?” 庄王说:“我没有丢弃郑国啊!”

伍参说:“楚军在郑国城下停留了九十天,才好不容易让郑国求和,现在晋军一来楚军就走,这会让晋国因救援郑国成功而收服郑国,楚国从此就再也得不到郑国了,这不是丢弃郑国是什么呢?”

庄王说:“令尹说和晋军交战不一定能取胜,所以才退兵。”

伍参说:“我已经仔细分析过了。荀林父刚担任中军主将,在众人中还没有威望;他的副将先谷,是先轸的孙子、先且居的儿子,倚仗家族世代的功勋,而且刚愎自用、不仁不义,不是个听从命令的将领。栾氏、赵氏这些人,都是世代名将,各自按自己的想法行事,军令不统一,晋军虽然人数众多,但很容易打败。况且大王您是一国之主,却要躲避晋国的各位臣子,这会被天下人耻笑,还怎么能得到郑国呢?”

庄王惊讶地说:“我虽然不精通军事,但也不至于在晋国那些臣子之下吧?我听你的,和他们交战!” 他立刻派人告诉令尹孙叔敖,把战车都改为向北,进军到管城,等待晋军。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