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信芳以为陆明珠会哭,会骂他是个怯懦的混蛋,可陆明珠听完他的话后,脸上却忽然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一个带着泪意却无比释怀的笑容。
她扑到杜信芳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将混着雨水的泪花擦到他的衣服上。
“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没有错。”
她收紧手臂,在杜信芳耳边轻声说道:“这是我今天,不,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的答案。
有你这句话,就算往后面对的是刀山火海,我也有勇气闯过去。”
杜信芳胸中霎时涌出汹涌的爱意,就在他快被心中的喜悦冲昏头脑时,他忽然想起来,两人还有正事要办。
他慌忙扶住陆明珠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我们得赶紧走,最好在天亮前就离京城远远的,不然等楚王反应过来就来不及了,我的马车就停在山下,车里放了银子,足够我们当路上的盘缠了,我们现在就动身。”
陆明珠这才明白杜信芳的来意——原来他冒雨前来,居然是为了带自己私奔。
她赶忙拉住杜信芳,“我不能走,我不能害了你!”
杜信芳此刻急得恨不能把她打晕,“你现在不走才是害我!”
“杜信芳,你冷静一点!”陆明珠大声喊道,“你花了二十几年的时间才走到现在,前程和名声,你都不要了吗?”
她胸中情绪激荡,“你不要,可是我要!”
“我要你春风得意!要你成为大齐的中流砥柱!我还要你名垂青史!
你什么都可以做,唯独不能做一个拐带妇人的逃犯,不然我宁可自己今晚死在这里!”
雨声吞没了陆明珠的声音,也让两人心中的冲动与崩溃渐渐消弭。
杜信芳抱着陆明珠,陆明珠感受到了他身体的颤抖。
“对不起……”
听到杜信芳带着哽咽的道歉,陆明珠轻轻地拍着杜信芳的脊背,噙着泪带着笑意安慰他。
“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啊,可是你的心意,我终究还是辜负了。”
杜信芳捧着陆明珠被雨水打湿后冰冷的面颊,最终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不管你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尽我所能去帮你。”
陆明珠温柔地看着她,温婉的笑容透着丝丝苦涩。
天亮以后,楚王府派来的人站满了药庐的小院子。
陆明珠不是正妃,但楚王对她颇为重视,送来的仪仗规模不小。
沈殊玉、谢嫮还有匆忙赶来的独孤霖坐在屋中陪伴着她。
看着陆明珠神色淡然,不似前几日的崩溃,谢嫮也稍稍放下心来。
“我知道你不愿意嫁进王府,可事已至此,你要看开一些。”
陆明珠点了点头。
趁王府的人不在近前,谢嫮又小声叮嘱了陆明珠几句。
“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放在心上,楚王将来可能会是太子、天子,你没有家族作为靠山,他对你的宠爱将是你最大的依仗。
不管你心里如何不待见他,都不能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你要记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陆明珠看着语重心长的谢嫮,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
独孤霖本以为自己将来要喝的是杜信芳和陆明珠的喜酒,谁知道匆匆赶来后看到的却是眼前这样一副局面。
想到以后不能常常见到陆明珠了,她心中十分不舍。
“师父,我虽然和楚王府不大熟,但我以后会想办法去看你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好,你身体弱,也要好好保养,我已经写信叮嘱我师兄祝和,往后他会代替我照顾你。”陆明珠轻声道。
独孤霖听完,心中一酸,眼泪立马就掉了下来。
陆明珠转向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沈殊玉,“阿殊,我要走了,往后你要多保重。”
沈殊玉哽咽着点头,“你也要保重。”
陆明珠起身上前环住沈殊玉,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告诉信芳,让他忘了我,就当我从没有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
最后留给沈殊玉一个安慰的笑容后,陆明珠放开她转身出门。
去往楚王府的马车就停在院门外,而陪伴她多年的素雪坚持要跟在她身边。
楚王府派来的一位老妇人拦住素雪,不让她跟来,刚要上马车的陆明珠立时停下了脚步。
她横了那妇人一眼,平静地开口道:“如果你们不让我带着她,这马车我就不上了。”
妇人劝不动她,又怕耽搁了吉时,便只好退让一步,让素雪跟着一起上路。
陆明珠就这样入了楚王府,成了楚王的侧妃。
她一走,沈殊玉心情十分烦闷。
拂玉山庄景色再好也解不了她心中的忧愁,再加上担忧杜信芳的情况,没过两日,她便决定下山回沈府暂住。
可惜,她的愿望落空了,回城后她没能在杜府见到杜信芳。
不过,她却在沈府等到了裴含章的来信。
裴含章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她回沈府的事,于是以独孤霖的名义给她送了封信,约她在望江楼见面。
沈殊玉便换了身男装出门。
望江楼的菜还是一如既往的可口,可沈殊玉却神色怏怏,没什么胃口。
她舀着碗里的粥,低声道:“我这两天一直找不到大哥。”
裴含章夹了些她素日爱吃的菜放在她前面的盘子里,柔声道:“大哥挺好的,你别太担心。”
沈殊玉眨了眨眼,抬头看向他。
忽然,她提高声音,一脸雀跃地问道:“你是不是见过大哥了?”
裴含章知道她的性子,自己不把话讲明白,她是不会沉下心来好好吃饭的。
他只好放下筷子,“我没在杜府找到他,所以前两日干脆去刑部堵他了。
他挺好的,就是人瘦了点,刑部最近事忙,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伤心。”
裴含章见到杜信芳后,杜信芳说自己一切都好,只是最近有些忙,但裴含章猜得到,杜信芳是在用公事填补自己所有的时间。
他听刑部的人,杜信芳最近废寝忘食,连从前没能了结的陈年旧案的卷宗也被他翻出来细细梳理。
杜信芳摆出这副架势,裴含章反倒没法劝,也劝不出什么花样。
最后,他也只能叮嘱杜信芳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有空就找自己喝茶饮酒,杜信芳也都应了下来。
沈殊玉终于把那碗粥喝完了。
她把碗一放,觉得自己的心情和胃口都好了一些。
见她神色轻松了不少,裴含章便打算再叫一些点心进来。
谁知,刚打开包厢的门,他就看到了一个刚从楼下上来的让他十分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