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岛。
桃夭百无聊赖地趴在草地上翻看着那些堆成小山堆的话本,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就这些吗?”
“你知道什么?”
盛珣将手里的糖葫芦一甩,“主人都闹脾气要走了,我只能卷起铺子赶紧打包回来,质量有高有低是正常的嘛。”
尽管早已习惯盛珣的语出惊人,但“闹脾气”这个词一出,还是把桃夭震得不轻。
盛珣紧接着将糖葫芦递给她,让她分给神宫岛的小伙伴:“话本加糖葫芦串,可以换几坛酒?”
桃夭拔出一串叼嘴里,比了个三,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盛珣一把夺回:“六坛。”
桃夭炸毛:“滚!老娘总共就出了七坛!”
“嘶……你怎么能说脏话呢?”
盛珣熟练四顾,非常后悔没有提前录下来。
“不开玩笑,四坛,再少我就没法装醉了。”
“……”
桃夭面无表情,咔嚓嚼碎了糖葫芦:“盛珣,你要点脸。”
“要脸做什么?能留住主人吗?”盛珣不动声色反击,“你不也在主人面前装的很好吗?”
盛珣一想起这点就来气,桃夭就像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每次时卿都让盛珣向她学习。
盛珣一开始还真被她给骗了,后来混熟了才知桃夭背地里也爱说脏话,一口一句老娘,跟山里的猴子大王似的。
奈何演技精湛,任何把柄都没留下。
“这是两码事。”桃夭咔嚓咔嚓嚼着山楂,“你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连玄华上神家的狗都知道你对帝君心怀不轨,如今又找我要酒,我怎么可能放心?”
“我又没做过分的事!……你说司马什么东西?”
盛珣反驳的话还没出口,便卡了壳,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求知若渴。
桃夭:“…………”
桃夭面露鄙夷:“帝君吩咐你抄的那些人文经传呢?你不会仗着没人能看懂你的字就胡乱应付吧?”
“谁、谁说的,主人的吩咐我敢不从嘛。”
盛珣讪讪地将话题扯回来,低声控诉,“我敢乱来,主人醒后第一个不放过我,我至于这么蠢吗?”
“更何况,当初可是你给我出的主意,说主人不善饮酒,让我另辟蹊径的,真算起来,你也逃不开干系。”
咔嚓!
木棍应声断裂,桃夭盯着这只神面兽心的少年,暗骂了一句脏话,转身从插入草地的草靶子上拔出又一串糖葫芦。
从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应该是把盛珣当糖葫芦串嚼了。
桃夭一字一顿的,被强行绑在一条线上的她怨气十足:“你非要跟我扯烂账是吗?”
到底有事相求,盛珣低下头,识趣又可怜地闭麦了。
当初盛珣表明来意时,桃夭就持反对意见,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你傻啊,那可是帝君!整个神界爱慕他的仙君神女数都数不过来!
天帝你知道吧?他们共事几万年了,连他都得不到帝君半个眼神。你这么小一只,又什么都没有,笨头笨脑就撞上去,肯定会受伤的!”
盛珣只嗫嚅道:“……没试过怎么知道。”
桃夭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帝君是不可能倾心于任何人的,神界那么多喜欢他的神,却没有一个敢和他在一起,就算是天帝也不行。”
盛珣问:“为什么?”
“不知道。”桃夭托着下巴说,“但这是神界心照不宣的红线,从没有神越界半分。”
盛珣想了想,站起来说:“反正我怎么努力你都不看好,还不如帮我试试,互帮互助呀。”
桃夭是真有点佩服这只重凰的韧性,说白了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可她还偏被激起了兴趣,当即拍马定下了。
“到时候哭鼻子可别怨我没提醒过你。”桃夭说。
盛珣:“谢了。”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当年信誓旦旦要追求帝君的小崽子,依旧只敢靠外力和伪装来掩盖内心喷薄欲出的情感。
桃夭翻了个白眼。
“你就装吧,谁能装的过你啊,还在我这儿上起茶艺来了……你最好求自己能装一辈子,别到头来阴沟里翻了船,闹太难看……呸!什么玩意儿?”
桃夭吐出嘴里的山楂,盯着冰糖上黏着的一缕赤色的微小绒毛,又愣愣地看向手中还剩下一半的糖葫芦球。
盛珣不耐烦地瞥一眼,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忘了什么,落在那串糖葫芦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澈又敬畏。
“………”
盛珣:啊哦。
四目相对。
一秒,两秒。
桃夭当场炸毛:“盛珣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想暗杀我!竟敢在老娘最爱的糖葫芦里下毒!”
“……那是老子的毛,你嫌弃什么?!老子还没怪它呢,你至于吗?!”
“啊啊啊你是不是早就对我不满了?为什么要在上贡的糖葫芦里裹你的狗毛!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我不是!我没有!什么狗毛?你那嫌弃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为什么不把它扔掉?!我呸!!”
“还不是为了买话本!!你什么意思!住手!你要对我的毛做什么?!”
“啊啊啊我杀了你!”
“别发神经!……主人快回来了!你个死桃花我真的忍你很久了!草!”
“草啊,老娘怕你不成?盛珣我告诉你,这一个月你都别想从我这里端走一坛酒——!!!”
赤火与藤蔓交织,满地都是烧灼的焦味。
时卿刚刚踏入神宫岛,便被迎面冲上来的火焰止住了身形。
他垂眸看着在自己身前卑微摇晃最终熄灭的小火苗,平日最“温柔乖巧”的桃夭正在和“越来越听话”“发誓再说脏话就罚抄经书三百遍”的盛珣相互大骂,言语暴力又粗俗。
乍看帝君大人神色冰冷,表情不变,仿佛还是那个泰山崩于身前而面不改色、顶天立地的三界守护神。
仔细看瞳孔却有些失焦。
无他,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太挑战他自以为优越的教学成果了。
“滚你丫的爱帮不帮……”
盛珣第一时间察觉到时卿的气息,忙收了手狼狈躲闪,冷不防屁股被甩出来的藤条抽了一记,原地爆炸,差点没忍住召出焚天!
“我&*¥#@&*!”
桃夭一仰头,“扑通”一声跪的无比熟练:“帝、帝君!请听我解释!”
盛珣捂着屁股也跟着跪在旁边,黑着脸咽下一万句脏话。
时卿看看盛珣又看看桃夭,视线往后掠过七零八落的话本和烧秃了只剩一根木杆儿的糖葫芦棍,瞳孔微微摇晃。
张口,却无言。
两小只排排跪,低着头不敢窥视半分。
神宫岛主殿前院,陷入寒冰一般万古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