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要绑定关系吗?”
某一日,毛绒小黑仔趴在草丛边,目光随着蹁跹的蝴蝶游移,他仰头,撑着脑袋苦恼地问。
“那叫绑定契约,笨蛋!”桃夭从枝桠跳下来,熟络之后,也与这个字面意义上的凶兽和解了,什么重凰,就是个没文化不知礼数的野崽子。
看着那只黑漆漆沾了泥土和露水的前爪,桃夭目露嫌弃,“怎么有兽能糙成你这个样子?”
盛珣乐了,抓起一把草递给桃夭,见她后退,又放嘴巴里嚼着,“吃肉你又说我杀生,吃草你又嫌弃我糙,没意思。”
“……我懒得和你说。”桃夭坐在玉石墩上,悠悠望向天空,“反正你肯定会答应的。”
盛珣眉梢轻挑。
“成为帝君的灵宠,那是多少妖兽求不来的福分,不说别的,就是神宫岛的神兽朱雀和青鸾,想要和帝君缔结契约都被拒绝了。”
“被拒绝之后还舍不得另寻他处,说要替帝君守着神宫岛,帝君心软,让他留了下来。”
“帝君真的很好,他从来不会用那些繁琐规矩和礼节束缚我们,身为灵宠享他庇佑,却从不要求我们付出什么。”
桃夭悠悠叹道,“他肯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盛珣咀嚼的动作微顿,咕嘟吞咽下去:“为什么?”
他垂眸看着自己脏兮兮的爪子,“我给他带来了压力?他不就收留了我吗?”
“不就?”桃夭气笑了,“你知道凶兽落入下界会造成多大祸劫吗?”
“一只成年的凶兽力量强大到众多二级神只都无法完全镇压,封印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天庭之战,神力稍有外泄,落在凡尘就是一场不可测的浩劫。”
“所以只能从源头避免,尽量不起战役。每逢凶兽临世,天枢都会将消息第一时间传至帝君,帝君封印之后,神殿再派人看守阵法。”
“这次帝君收留了你,就是给天界埋下了一个随时会爆发的隐患,上神殿那些人肯定闹的不可开交了。”桃夭神色认真,“毕竟,谁也不能拿三界的安危开玩笑,即便是独立于天外天的帝君。”
“隐患……”盛珣嘲道,“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凶兽就注定该死?”
桃夭一噎,这种高深复杂的问题太为难妖了,她也不知道。
只是,“帝君已经做出他的选择了不是吗?”
盛珣沉默地垂下头。
“那些凶兽也只是被封印,就在九重天,天池山能给予他们最合适的生存空间——只要他们不整天想着冲破封印出去。虽然有帝君在,他们也冲不出去。”
“而你是第一个被带回神宫岛的凶兽,帝君不需要你付出什么,只希望你受神界灵气滋养,稳固心性,不受天地浊气侵蚀地好好长大。”
桃夭垂下眼睫,“重凰,你应该明白帝君的良苦用心……”
盛珣下意识想反驳重凰这个难听的称呼,他有名字,帝君亲自取的名字。
可话到嘴边,出口却是:“如果他死了呢?”
“什么?”桃夭愕然。
盛珣重复道,“如果帝君死了呢?即便与天地共生,也终有陨落的一日,更何况未必能到那个时候。”
“你们天界不是都仰仗他吗?他死了怎么办?”小崽子站起来,琥珀色眼睛带着与年岁不符的严肃认真,“陪葬吗?”
“我……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帝君怎么会死呢?她死了帝君都不会死,桃夭眉头紧蹙,起身就要开骂,这个小崽子满脑子坏坏的想法,如今还敢咒帝君!
可对上他的眼神,教训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只凶兽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迫切地想要求得一个答案。
与他心底的想法相同,或者相悖的答案。
“我都是帝君的灵宠了,他陨落,我自然不会苟活。”桃夭微恼地回答,“更何况,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也一定是三界遭受了灭顶之灾,天界的神只都殒命了。”
“帝君是天界唯一的守护神,所有神只的供养和庇佑,哪怕末世降临,天帝和神君们都会义无反顾挡在帝君身前。”
“我亦然。”
盛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桃花妖眼里灼然的火光几乎要将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烧穿,令他无端有些自惭形秽。
这是他降生以来从没有感受过的炙热情感,人间那些修者没有,魔界的怪物没有,神界的小灵兽也没有。
盛珣不懂,自然不知道这是一种名为信仰的东西,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
等他明白,一切都已太迟。
盛珣别过头,嘟囔了几句听不懂的兽语,爬起来往前殿跑。
神明回来了。
因为他的事,时卿已经下神宫岛好几次了,盛珣想要同去,看看上神殿究竟住着一群怎样的老头儿,时卿只说时机未到,他能解决。
怎么解决呢?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眼里,他可是罪大恶极的天地共生兽,危险程度比那些上古凶兽还要高的重凰,是注定要被诛杀的。
或许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只凶兽幼崽,杀了便杀了。
一条贱命,能换得三界至少几万年的安宁,即便再次降世也能以同样的手段铲除。
反正如今也证实了他重生不会携带记忆,对这些神仙而言,直接击杀是最简单粗暴的做法,百利而无一害。
这般想着,盛珣又不可避免地陷入黑暗的思绪里,脚步也慢了下来。
直到微风吹散了头顶的云雾,无边金光倾泻而下,盛珣仰起头望见了他的神明。
“卿卿——!”
盛珣大逆不道地喊着,毛绒翅膀张开,眨眼便扑进神明的怀里。
“啪叽”按下一个黑兮兮的爪印。
天杀的!又用那黑漆漆的狗爪碰帝君!
后一步赶来的桃夭两眼一黑,怒火蹭蹭往上涨,刚想向帝君告状,下一刻,一道净水诀施在毛绒黑崽上。
桃夭:“……”
没有证据,桃夭也不好说什么,只微微倾身:“帝君,您回来了。”
时卿今日换了身碧蓝色锦袍,过长的银发用木簪绾着,抱着怀里的崽子往主殿走,问:“我离开时,有没有乖?”
盛珣乖乖点头。
桃夭哼了声,到底没有为难:“神宫岛一切都好,大人,上神殿那些人有没有为难您?”
“无非是问些话,无人对我不敬,放心。”
桃夭指着时卿怀里的凶兽:“那他……”
时卿:“今日开始识字。”
盛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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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珣:什么?你说什么?识字?!那些繁复的符文是他辣——么可爱的幼崽学的吗?!卿卿你忍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