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丁梨笑凝在脸上。
“你说什么?”
司空礼不说话,他出手了。
腰中佩剑并未出鞘,不过三两招,王亚撂倒在地。
王亚挣扎着要摸刀起身,被司空礼一脚踹得晕死过去。
局势变化太快。
司空礼向她走来,丁梨踉跄后退,差点没站住。
“我说过了,”他说,“今天整个离州城,谁也没瞧见我司空礼。”
同样的一句话,此刻森森寒意。
从他的新娘到即将变作他的刀下亡魂,一落千丈的待遇面前,丁梨几乎哭出来。
“王亚哥,王亚哥,救我,你快救我呀!”女孩子嗓音尖尖变了调。被面前人逼着步步后退,丁梨脑子乱糟糟,旁的全然想不起,脑子里只剩下一句。
“我与司空宗主,到底有什么纠葛?”
她想不明白,她想不明白!
是因为祁兮吗?
因为她给她下药,坏她名声;抢走白尧,又叫她难堪。
司空礼心疼了,难受了,就来要她的命?不应该,这说不通!
“都怪祁兮,这都怪祁兮!”带着哭腔,丁梨嚷起来,“她不来离州,什么事情都不会有!”拔高的调子在最后陡然滑落,小姑娘呜呜咽咽抽泣起来,“这不能怪我,这不能怪我呀……”
只要祁兮不来离州。
她会是世子妃,尧哥哥会是她的。他们会顺理成章继承大统,掌管北离。
不会有白河,不会有叛乱,也不会出现现在的情况。
都怪祁兮,这下全都乱了套。
司空礼停住了。
隔着一丈远,司空礼的影子盖在丁梨身上。他并没有比她高出多少。
咯啦声响,司空礼拔出佩剑。
丁梨瞳孔陡然收紧。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从嗓子缝里切出来的声音尖细。
罔若未闻,修罗鬼向前,轻轻迈出一只脚。
“你,你怎么敢!”
就像陷入绝境的猫咪。
瑟缩着警告无果后,在死亡即将来临的时刻,丁梨发了疯似的冲上前——
祁兮只道她袖中有暗器,抽剑去挡。哗地血流喷溅满地,断手直挺挺飞出丈外。
丁梨手里没有暗器,她什么也没有。
她的手伸过来,不管不顾,径直挑掉面前人脸上的面具。
血沫子细碎满脸,露出白如纸的清丽面庞有瞬间错愕。
“……是你。”
震惊吞没疼痛,顾不上右手断肢,嘭地一声,丁梨跌坐在地。
“是我。”祁兮说。
佩剑入鞘,蹲下身,祁兮捡起地上面具。拍拍上面雪渣,她戴在脸上。
“骗子,你这个骗子!”丁梨绝望笑起来。
多可笑,她多可笑呐!
她竟然将仅存的希望,捧着送给她最厌恶的人!是祁兮的话,她怎么可能为了她去杀白河?!
“原来,你一直都在看我笑话。”丁梨声音恶狠狠,她说,“你怎么如此下作!”
“下作的人是你吧,丁大小姐。”祁兮平静道,“我在黎阳已经放过你一马。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
丁梨咯咯笑起来:“我下作?!凭什么错的都是你,赢的也是你!”
无奈看她,祁兮道:“丁梨,我一直都不喜欢你。你羸弱蛮横,一无是处。仗着白家宠你爱你,你就为虎作伥。你对我使了多少绊子,我不追究,从来就不是因为我惹不起你。
“你实在太弱了。弱到我想到要应对你,都觉得浪费时间。
“弱者,也是有好处的。强者交战无暇顾及的时候,他会有他的契机。可是你不懂。你还以为你上棋局,对峙到最后。却看不明白,你只是侥幸观战挨到了最后。
“战局既定,棋子也该归位了。”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丁梨嚷起来,她的声音因为恐惧和力竭变得又小又碎,她说,“你是个婊|子,你是个疯子!祁兮,我就不信你当真敢杀我!我二表哥会追究,叔父也会追究!你不能杀我——”
祁兮默然摘了面具。
她什么话也没说,略带怜悯看向丁梨。
丁梨此生哪里被人这么看过?
丁梨怒道:“你凭什么这么看我!你怎么敢这么看我!”
想撑胳膊起身站起,却不想右手早断了,丁梨一个踉跄不稳反而又栽倒在雪地。胳膊切面戳在雪地里又冷又热。丁梨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残废。
“啊——”
女孩子大叫,眼泪夺眶。
“别嚷嚷。大惊小怪。”祁兮道,“别白费力气了。这里多荒芜你是知道的,如何喊叫也不会有人听见。”
“你这疯子,你这疯子!二表哥活该!!他喜欢的柔弱小娘子,竟是个会杀人的疯子!”自言自语着,喃喃说到这里,丁梨哈哈大笑起来,“活该,活该!”
丁梨疯疯癫癫手舞足蹈,血水在她身侧洇了一片。
“说够了吗?”
蹲下来,祁兮看丁梨,手里面具晃了晃,袖口下匕首亮出闪闪。
祁兮说:“说够了,我好送你上路。”
丁梨闭嘴。
她本以为她骂得如此难听,祁兮都没有下死手,定然是因为害怕和顾虑。
她,是离州白王最宠爱的孩子,是祁兮未婚夫的表妹。祁兮定然是在吓唬她。
祁兮是认真的。
凉意迎头浇下,丁梨瞬间冷静。
她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以羸弱身躯遮掩,祁兮从不放狠话。
她会把亲哥揍得走不动道,又敢面不改色杀掉身为师长的林寅征。
柔弱外表,蛇蝎心肠。
至亲之人尚且如此。
抬头看祁兮,丁梨嘴唇微动,嗫嚅的话滑出唇齿。
“祁兮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杀的尧哥哥?”
皮笑肉不笑,祁兮看丁梨。
她没有说话。
很多时候,没有回答就是回答本身。
丁梨明白得太晚。
“你真是疯了……”丁梨喃喃道,“他是我的尧哥哥,可也是二表哥的亲大哥!!你怎么,怎么敢……”
忽地站起来,丁梨转身就向院墙外逃去:“二表哥,二表哥,我要告诉二表哥!告诉二表哥,他喜欢的女人是杀人——”
话音未落喉头划破,丁梨咽了气。
“我不喜欢听这个。”祁兮自言自语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个,怎么就偏要捡我不喜欢的说。”
低下头,祁兮看着丁梨,叹了口气。
独有一点,丁梨没说错。
她是个骗子。
彻头彻尾的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