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当王墨阳聆听完程海涛所说的每一个字时,他的心猛地一沉,因为他清晰地察觉到程海涛那视死如归的决然心境。就在那一刻,一股尖锐而深沉的痛楚如利刃一般在王墨阳的心头划过,仿佛要将他的心撕裂成无数碎片。然而,即便内心正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痛苦,王墨阳却深知自己绝不能在表面上流露出丝毫的异样。
要知道,在那块透明玻璃的另一边,可是有边洪凯以及其他十多个虎视眈眈的人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俩呢!这些人绝非仅仅是冷眼旁观的看客而已,他们妄图透过王墨阳与程海涛之间的交谈,从程海涛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之中,洞悉其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和情感波动。
\"朋友?\" 此时,程海涛忽然微微一笑,那张原本紧绷着的脸庞瞬间松弛下来,但令人惊讶的是,他的笑容里竟没有半分哀伤之意,反倒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和解脱之感。没错,对于此刻身陷绝境的程海涛来说,能够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幸运地与亲密无间的战友见上最后一面,或许真称得上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幸福吧。
“或许吧,往往对手就是最了解自己的朋友”,程海涛缓缓地说道,“王队长,别浪费心思了,我的结局已经注定,如果你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我倒不是很介意,只是希望你不要失望就好”。
“程先生啊!您可千万不要这么悲观嘛!您的结局如何,完全取决于您自己呀!”王墨阳一脸郑重地说道,他深知此时此刻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个举动,都必须与他身为保密局行动队长这一身份相符。
只见他微微向前倾身,目光紧紧地锁定住面前略显颓丧的程先生,接着缓声道:“实不相瞒,咱们俩曾经可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亲密战友呐!只是如今中间产生了些许小小的误会罢了。但我相信,只要程先生您愿意打开心扉,将心中的疑虑和担忧坦诚相告,那么用不了多久,咱们必定还会如同往昔那般,再度成为可以相互依靠、生死与共的战友,更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
王墨阳这番话听在不同人耳中,有着不同的含义,单向玻璃另一侧的边洪凯听到之后,不由得频频点头,心说,这小子行,这感情牌打的,还真就是情真意切,要不是在审讯室里,换个环境,饭店或者茶馆,那让旁人看着,还真的以为这二位就是亲如兄弟的好朋友。
而听在程海涛耳中,则是必有一番滋味,那就是说,亲爱的战友,在临别之际,让我们在好好地谈一谈吧,也算是告别了。
“哎”,程海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有了变化,柔和了许多,探身,端起桌子上的水杯,轻轻的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小口,然后又将水杯放到原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翘起二郎腿,接着开口说道,“战友?兄弟?王队长想多了”,
“我们的政治立场不同,代表的阶级不同,各自的信仰不同,那又如何成为兄弟?成为战友呢?”
“这些恐怕都是有条件的吧,需要我背叛自己的政治立场,背叛自己的组织,背叛自己的信仰,来换取你这看似尊贵的兄弟、战友情吧”。
“如果现在你我之间换个角色,那试问王队长,会跟我成为兄弟,成为战友吗?”
面对程海涛一连串的反问,王墨阳沉默了,这种沉默更多的是做给边洪凯看的,片刻的沉默之后,王墨阳开口了,“程先生,你这样说,我真的很意外,在个人生死面前,所谓的信仰和立场真的那么重要吗?你就不想想你的家人吗?看你的年纪也应该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吧,如果你这样一意孤行下去,那他们怎么办?”
“父母妻儿?”说到这四个字,程海涛脸上浮现出一种凄苦之色,说后而来的又是幸福怀念的表情,“我的妻子,早在1927年412的时候死在了你们的枪口之下,我的父母也于1938年死在了日军的轰炸之下,如果现在我能够跟他们团聚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至于,你说的生死与信仰的权衡,我们每个红党党员都有着共同的选择,我们的信仰是伟大的,是崇高的,跟他相比,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们的三民主义早期确实有着优越性,但是随着国府当局的独裁主义横行,三民主义也就成了摆设,无非就是你们国府的一幅遮羞布罢了”,
“而我们信仰的共产主义则是有着天然的优越性,他是让全世界的劳苦大众挺直腰杆,站起身来,推翻一切剥削、压迫阶级,让每一个人都能吃饱饭,穿暖衣,让这个世界上人人平等……”,
“这就是我的信仰,我的主义,为了实现我的信仰,我的主义,我甘愿以生命为代价,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愿意为我们的信仰献身,更有千千万万的同志们前仆后继的愿意为我们的信仰献身”,
“尽管实现理想,实现信仰的道路上不会一帆风顺,总有一些磕磕绊绊,但是我们绝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沟沟坎坎而放弃自己的信仰……”
“王队长,那么到了现在,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做战友吗?”
程海涛的一些话,无异于为王墨阳补了一堂党课,在这个时候,王墨阳只恨自己无法救出面前的同志,听到程海涛的反问,王墨阳没有丝毫犹豫,开口说道,“程先生,尽管我们初次见面,但是在我心中,我们一直是朋友,不管信仰的差异,立场的区别,毕竟我们都曾经为了国家,为了民众流过血,战斗过,这就够了”。
王墨阳说完,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程先生,已经中午了,我去让人安排午饭送过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王墨阳和程海涛都知道,这一别,必将是永别,只能在彼此眼神的交汇中,说一声“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