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种方法只能延缓他们衰老的速度，并不能完全使其停止。
但苏意认为这已经足够。
她看着沈慕白面无表情给自己包扎，两鬓却苍白着，像是一个年轻的灵魂住进了一个衰败的身体里，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惹得沈慕白抬眸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能自娱自乐。
“我以前幻想过我老之后会是什么样，可能是会在市场跟别的大妈抢打折的菜，或者和一群老太太跳广场舞，直到别人投诉……”
她摸了摸自己依旧光滑但已经变白的长发，然后把身体砸在床上，语气带着一分感慨。
“哪知是在恐怖世界里，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沈慕白在一旁静静听着她的话，一边忙活。
“不想在这里了，你抱我去阳台吧？”她转过身，朝他伸出手。
阳台上有一个大大的躺椅，苏意自己躺下还不够，还要扯着沈慕白一起。
也许是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她难免变得有些脆弱。
两具苍老佝偻的身体相依偎着。
苏意轻声说：“我有些困……”
跟春天那次不一样。
那个是被迫的困倦，而现在是从内心深处涌起的疲惫，就好像对世界的留恋在慢慢变少，自己能很轻易感觉到自己身上腐朽的气息。
苏意下意识握住了沈慕白的手，也不一定非要是他，就是迫切地想握着什么，好像肯定自己身边有人陪。
“我们不会死的。”沈慕白淡声道。
哪怕是个老头的声音，也可以猜出是个帅气的老头。
苏意笑了笑，眼珠已经浑浊了，眼里的光渐渐涣散。
沈慕白低头看她，那只手依恋地握着他的手腕，但一点一点，还是慢慢失去了生命力，虚软而又苍老地垂落下来。
如同经历了一场大雪，终于枯败断落的枝桠。
过了几分钟，沈慕白将她手腕上的手环摘了下来。
大约没人知道手环可以摘下来，或者他们也觉得摘下来没必要，既然出现在他们手腕上，就默认是副本的要求。
沈慕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会在她表现出依赖的时候会心软呢？
奇怪。
但他手下却没停，竟然是把两人的手环给互换了。
其实那人说的也没错，与其说这手环与每一轮的时间有关，不如说是它本身是与每个玩家的寿命挂钩的。
如果玩家死亡，那手环就会消失。
所以，沈慕白将他的寿命分给了苏意，至少在这个副本里。
刹那间，少女忽然从沉睡中惊醒，瞳孔从涣散到凝聚，还带着丝丝迷惘，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而沈慕白却陡然老了好几岁，连背部也佝偻了几分。
苏意正想问这是怎么回事时，语音播报再次出现。
【恭喜六位玩家存活，接下来是下一个季节。】
【冬天，极度寒冷的季节。】
然后下一秒，所有人都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而其中死去的那两位玩家并不是死于游戏，而是互相残杀，身上都是血。
苏意知道的时候才终于想通之前的诡异感是什么了。
可能那人说的都是正确的，但如果玩家的年龄本来就大，他们在相同流逝的时间里会比其他玩家死得更快。
所以他们会想要得到更多鲜血使手环上的时间停止。
若发现自己的血不够的话会怎么办？
当然是寻找别人“帮助”了。
因此玩家死得愈多，难度就会下降的情况本就是个不可能的事情。
只不过在唾手可得的生命面前，再多的奇怪之处也会被下意识忽略掉。
想通了这一切，苏意微微吐了一口气。
很快他们就没有再管别人了。
——这一次的寒冷，很快就降临了。
似乎比前几次的迹象还早一些。
苏意身体本来就没有沈慕白好，毕竟是女生，所以很快就身体打颤了起来。
“快找些羽绒服！”
闻言，沈慕白很快找了一些衣服，又将棉被都堆在了床上。
随后又去了一趟厨房。
他本来是想煮些热水，却发现没有电，于是就装了好几桶水。
苏意得知没电后，只是叹了口气，空气中立马出现了一道白雾。
这下就难办了。
“就知道，这破游戏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让我们通过？”
而且他们手环的时间变成了温度，还是零下二十度，这些衣服和被子根本不够用！
而且温度还在下降！
苏意打了一个喷嚏，冻得小脸都白了，身体止不住发抖，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而且我们还不知道、这温度会降到多少度……”
要是零下一百度，直接吃席得了。
“按照这个速度，估计会在时间截止时变成零下七十度。”沈慕白一早就发现了手环的变化，于是也观察着它变动的速度。
“现在还有两个小时。”
“可我们根本熬不过零下七十度……”苏意苦丧着脸地回答。
“我刚刚接了一些水，但现在估计也结冰了。”
沈慕白将厨房的冰搬了过来，放在苏意周围，还把冰块倒出来叠着放，而这场景看着非常奇怪。
苏意眨了眨眼，很快就想到了原因：“用冰来防止热度流失？”
“嗯。”
苏意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想念冰的温度。
很快苏意嘴唇就都青了，缩在沈慕白怀里，就像两个冰块相依偎。
她冷着冷着，突然觉得他们这几个季节，春天是两颗小草，夏天是两棵萎蔫的小草，秋天是两颗枯萎的小草，冬天是两颗被冻成冰块的小草。
听起来就好惨。
但是还怪好笑的……
恍恍惚惚中，苏意的思绪又拐了回来。
但跟前三次被动接受不一样，之前每一种负面能力都是不可改变的，这次只有外界的环境改变。
苏意不觉得每一回都是必死的结局。
如果不能使温度上升或者暂停，那是不是会有保暖措施？
“沈慕白，你看看屋子里有没有突然多出来的东西或者提示？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要冻死了……”
于是两人又把屋子翻找了一遍，在厕所的角落发现了一部手机。
还是个老人机。
而手机在他们刚发现它的时候，就突然响了起来。
有电话打进来了。
很明显，这肯定是游戏中的一环，于是沈慕白拿起来后，苏意想也不想地就接听了。
“你好。”
“喂，你好，这里是满意度调查，满意的扣1，不满意的扣2。”
苏意没想到是这个，愣了一下，沈慕白立即接话：“请问是什么满意度调查？”
对面的女声温温柔柔地回答，却似乎带着一股隐晦的恶劣之意，让人听起来就不舒服：“我们之前已经提醒过了哦~”
之前？
什么时候？
苏意立刻把手机的距离拉开，脑子转得飞快：“满意度一般是与某些政策或某个绩效考评的反馈，我们这里不是社区的话，那应该就是公寓区了。”
于是她又手机拿近：“你说的是公寓居住满意度调查吗？”
对面卡壳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能猜出来，然后继续重复：“是的亲，满意的扣1，不满意的扣2。”
1还是2，选择的不同，也可能会导致得到的反馈不同，而针对现在的情况，应该选——
“2。”沈慕白淡淡回答，“天气这么冷，但是现在却莫名停电了，也没有任何供暖系统，这是你们的失职吧？”
对面的声音隐隐有些磨牙：“那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的设施突然出了一些问题，导致了大面积的停电，我们很快就会派人解决的。”
苏意立刻质问：“很快是多快？多久能解决？”
“亲，至少要两个小时呢~”她的语气带着黏腻的笑意，并且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幸灾乐祸。
呵，她就知道。
苏意眯了眯眼：“那你们应该不会没有备用措施吧？就不怕我们投诉？”
女声立刻回答，就好像早就猜到了他们会问这个：“当然，顾客是上帝嘛。但我们人手实在是不够，所以要麻烦你们自己寻找到保暖室了，否则两个小时之后，温度会下降到零下七十五度哦~”
“……”
仿佛没有注意到苏意无语的情绪，女声再次开口：“回答结束，满意的请扣1，不满意的请扣2。”
苏意想了想，应该没有什么了，刚想按下1的按钮，却被沈慕白用冰冷冷的手给拦住了。
“？”
苏意用眼神询问他。
沈慕白拿过了电话，微长的黑色碎发遮住了他一些眉眼，目光深锐锋利，叫人看不出情绪来：“慢着，保暖室在哪里？”
对面想也不想地就要拒绝告知，却被他的下一句噎住了。
“你刚刚说，顾客是上帝，而且若是满意度不达标的话……会扣工资吧？”
当然，他们都清楚扣工资是假的，但规则是不可更改的。
你说你是来调查满意度的，那就好好履行自己的工作，不是吗？
苏意也清醒了一点，配合地质疑道：“对啊，你们一没给路线图，也没给提示，要是我们冻死了都没找到怎么办？”
手机那边沉默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开口：“每个房子都配备有一个保暖室，但位置都不一样，这就需要你们自己寻找了。”
说完，她像是怕还有什么变故似的，咬牙切齿地反问：“所以还有什么问题吗？再多的我们也不知道了，然后——满意的请、扣、1！”
「沈慕白：也算是和老婆共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