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大雪并非是什么好事,路会变得难行,气温会开始下降,人们不论做什么都或多或少受到些影响。
可偏偏人们对于雪的宽容度总是高过雨的,我猜也许是每个生活在寒地的人都拥有过与雪花相伴的童年,所以不论长大后再辛苦,看到满天飞雪时,依然忍不住想起曾经与小伙伴们在雪中打闹的快乐。
南洲南雪下得最大,温度也骤然下降,海水开始结冰,随着浪的推动,大块的冰排一层层的在沙滩上摞起足有一人多高,渔村的孩子们无比大胆的在冰排高处奔跑打闹,远处不时响起父母的喝骂声,但没人理会,即便回去要被暴打,也不妨碍他们此时的快乐。
忽然几个孩子看到远处白茫茫的山地里走出了一队人,这可真难得,大雪早已封山,也不知这群人是哪里来的。
带头的孩子高声喊,“你们!哪个村的!”
那队人没有回答,依旧沉默走着,直到走到近处,孩子们才发现这是一队流浪汉,总共二十几个人,衣衫不仅单薄而且凌乱,每个人的脸上都乌黑一片,不过一眼看去倒是还蛮年轻。
孩子们彼此对视,纷纷沉默,一个男孩开口道:“这怕不是讨口子的吧?”
“哪来这么多?谁给的起啊!”有孩子摇头,讨口子的乞丐最忌讳人多,一个老人带个女娃吃得少,主家也乐意施舍,你哗啦啦十多个大小伙子,哪家肯舍得?
“会不会跟之前那帮人一样?”又有孩子问。
“不可能!当初那帮人一个个穿的跟官老爷似的!还带着车马呢!”孩子们七嘴八舌的猜了好久。
直到一个年幼的小姑娘开口道:“会不会是。。仙人啊?故事里仙人会扮成落魄的乞丐,如果我们帮他,就会给我们奖励。”
一众孩子都忍不住发出嗤笑声,女孩的哥哥更是狠狠地敲了一下女孩的脑袋,想要敲醒自己妹妹那被各种神怪故事忽悠傻了的脑袋。
孩子打闹间,那队人已经走过,他们甚至没有抬过头看一眼冰排上的欢乐,只是默默的沿着在海岸线向南前行。
像是一群流浪的野狗,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们当然不是讨口子的,但也算不得仙人,只是一群落魄的人而已。
随着越来越靠近南海之边,路上开始出现各种样式的祭祀活动,即便在深山中行走,也能在路边看到用石块随意搭建的祭坛,上面的祭品被风雪掩盖,轻轻拨开石块上的雪层,便会露出雕刻工整的四个字“玉蟾祖师”。
这种大多是普通百姓的祭祀,还有一些富贵人家甚至会远道而来,找一处村落山林捐修一座祖师庙,邀请当地长辈贤人一并前来祭拜并请村里人代为看管。
想来孩子们之前说的那些人,就是此类。
队伍中有人开口,“魏成师兄,该休息吃些东西了。”
走在最前面的人一愣,回过头看了看队伍,“今天有少了谁吗?”
“怀远师弟走了。”有人开口答道。
魏成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表示,这两天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告而别的离开,百十多人的队伍如今就剩下这些人,走的原因千千万万,但留下的原因只有一个,不甘。
他们要回去看一看,看一看曾经的玉璧白墙到底是否真的变成海眼,看一看那些师叔师伯是否真的死在了再红妆的玉珠之下。
这些传遍天下的消息,落在他们耳中是那么的不真实。
“晚些再吃吧,就快到了。”魏成回过头,走过刚刚的渔村,再往南便是通往玉蟾宫的路了。
那是一段荒无人烟的路途,他理解自己的师弟,并非是有人真的想吃东西,只是不想再往前走罢了。
每个人都恐惧着那个残酷的真相。
风雪再起,队伍再行,一路向南,回到故土。
。。。
红儿在入定中抬起头,风雪还没停,她的身上不知何时被人披上了一件厚实的兔绒大衣。
安恕依然在摆弄着那些石块,垒叠的高度高了些,但依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红儿站起身,再次清理棚上的积雪,雪块坠落,发出砰砰声响。
她伸了伸拦腰,绕着广场开始迈步,专门踩在那些松软且从没有人踩过的新雪上,咯吱咯吱的声响里,她越走越快,最后便小跑起来,女孩迈开步子,裙摆翻飞,兔绒大衣掉在了雪地中,她脚步不停,像一只欢脱的精灵,于是自由的风雪被她带动,就像是无风的观里刮起了风。
风起时,茶壶亮起,这方天地的整片雪幕便同时扭动了一次方向。
耳边风声呼呼的响,眼前一片白茫茫,脸上冰凉点点,是来不及躲开她的雪粒,随即双脚似乎踩到了地面,但却止不住身形,于是手忙脚乱,人仰马翻,最终在雪地上滚了两圈才堪堪停下。
红儿躺在雪地上,微微喘着粗气,脸颊两侧红红的,由于摔倒鼻尖、睫毛和一侧的头发都满是白色的雪花,好一会她才支起身子,胳膊肘有些疼,但她的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她看向自己刚才跑过的地面,除去在地上滑倒翻滚的杂乱,上一片脚印足足出现在十米远的地方。
这就是她最后一步的距离。
这显然不是跳跃可以达到的,这是一次法术,一次借风飞翔,也是她自己学会的第一个术法,很生疏,甚至可以说刚刚入门,但确实是术法。
唐真说这个法术有两个名字。
一个叫清风散,一个叫两千点。
他说这是天下最好用的穿行术,可以短距离飞行,短距离无视阻碍,短距离脱战等等,如果掌握完全,天下便没有能拦得住你的东西。
她问为什么叫两千点。
但唐真只是念叨着,“两千点啊,两千点。”
于是红儿坐起身,指着那十米无痕的雪地,看向大榕树下专心玩弄石块的安恕笑着道:“姐!看,我学会了两千点。”
风雪依旧,无人回答,但女孩笑的很开心,似乎好久没有如此开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