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温馨静谧,书房外却凄风苦雨。
狂风肆虐,暴雨如注,这样的日子,只是半天都让人感觉难熬,更别提还不知道要延续几日这样的光景。
云莺想想就愁的不行,眉头都拧成个疙瘩。
她自己愁,看看睡着的二爷,更替二爷发愁。
二爷自赴任云归县后,文治武功,样样出色。他对云归县也真是用足了心思的,不管是铲奸除恶,还是助力百姓增产增收,都用足了他自己的本事。
可惜,眼看着许是就要有收获了,一场飓风过来,将二爷的一切努力归零。
外边又传来哐哐当当的声音,还有树枝断裂的咔嚓声。
风太大了,像是有妖在作怪。
那风打着旋,忽而猛地扑向紧闭的院门,只听“砰”一声巨响,院子里那扇紧紧合拢的大门,竟是被掀飞出去。
这动静太大了,吓得不远处她那间屋子中的小丫鬟,俱都发出恐惧的惊呼声。
可这样的惊呼很快又淹没在风声雨声中,渐渐听不见了。
外边天色依稀有了一丝亮光,云莺将视线从外边收回来,看向躺在榻上的二爷。
二爷不知是不是被外边的动静惊醒了,竟又睁开了眼。
云莺连忙又拍了他两下,“您睡吧,不是大事儿,只是风有些大,把瓦片和大门吹跑了。”
二爷哑着声音说,“只怕此灾过后,百姓的屋宅十不存一。”
“那怎么办呢?咱们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如今剩下的,也只是听天命罢了。老天爷若还存了几分怜悯,这场飓风就会很快过去,若不然……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只要人好好的,其余不管损失了什么,都是有机会再挣回来的。”
“二爷,您别想这么多了,赶紧睡一觉是正经。指不定等您再次醒来,这飓风就过去了。”
二爷说,“若雨水变小,就唤醒我。”
“我记下了,您快睡吧二爷。”
二爷果真又睡着了,但他心中挂念着事情,外边一有动静,他的眼睫就忽颤几下。继而,他或许会睁开眼看一看,或是在云莺的轻拍下,再次陷入睡眠中。
这一天是如此的难熬,难熬到让云莺焦心。
但大自然的神迹又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即便再焦灼再无奈,也只能干看着外边的一切,却连走出去看一看都不敢。
风太大了,连大门都能刮跑,就更别说她了。
怕是还没等到她走到外边,狂风就袭开了房门,将她卷飞到天上去,那才要命呢。
就这般胡思乱想着,外边的黑云竟然渐渐散了去。
天光重新明亮起来,但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雨还在下着,且因为明亮的日光让人能看清外边的光景,愈发让人心生畏惧。
外边的围墙竟然塌了一半,树木有的被连根拔起,有的则被劈断了枝丫。
地面上的碎瓷与砖块更是不胜枚举,外边的积水更是到了人膝盖处。
忽而又一阵狂风刮过,好似整个书房都在动荡,好似连这座房子,都要被卷飞出去。
这样张狂施虐的飓风,就像是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要将一切它看见的人和物都吞噬。
太恐惧了。
太让人心惊胆战了。
云莺不敢再往外看,她第一次觉得,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即便是那次瑞珠将她推出去,她整个人暴露在歹人的剑光下。当时她虽惊惧的闭上眼,觉得自己会就此死去,但那时的恐惧只是一瞬间。
稍后她被二爷所救,那种恐惧的情绪慢慢散去,她人也镇定下来。
对比那时,现在的恐惧却是持续不断地,且随着时间的拉长,那种恐惧一点点发酵,到了要将她吞噬的地步。
她不知道飓风何时会停,不知道现在的凌虐,是不是已经让飓风手段尽出。那恐惧抓挠啃噬着她的心,她忍不住抓住了二爷的衣裳。
二爷再次睁开眼,就见她枯坐在身旁,面上的表情惊魂甫定。
二爷声音嘶哑低沉,问她,“吓坏了?”
云莺一抖,身子不受控制的激灵一下。等她意识到这话是二爷说的,她忙不迭看过来。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因飓风的缘故,天色早早黑沉下来。屋里没有点灯,外边也黑漆漆的,若非她一直坐在屋中,早就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她险些看不见二爷睁开的双眸。
云莺赶紧站起身,“您等等,我去把蜡烛点上。”
二爷却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坐着吧,我去。”
“我……”
“坐着吧,东西在哪儿放着你都不知道,还是我来吧。”
就这样,二爷下了地,穿上鞋子,去了书案处。
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火折子,之后点燃了蜡烛。蜡烛一根根被点燃,书房从之前的黑暗,变成了现在的明亮。
二爷见屋里亮堂起来,又坐回到软榻上去。
云莺见二爷睡眼惺忪,人也懒懒的似提不起精神。她就说,“您今天下午这一觉睡得不好,来来回回醒了好几次。”
“嗯,心里装着事儿,睡不踏实。”
云莺也知道这个情况,可能做的二爷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天意了。
她就道:“您做了您该做的,问心无愧就好。至于飓风过后会造成的灾情,这是没办法避免的。就是您现在一直不睡,该出现的问题还是会出现。您还不如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到时候有更大的精力去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二爷笑了,“道理我都懂,可却控制不住自己,就跟你一样。”
“我怎么了?”
“你也做了你该做的,可你也怕等这场飓风过后,收不了场。”
云莺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她的心思被二爷猜的透透的,两人的心意在此刻是相通的,似乎说什么都多余。
窗外雨声哗啦啦的,好似不知道疲惫似的,一直下一直下。
云莺陡然想起一件事情,“二爷,您今天用饭了么?”
“没有。”
“是没用午饭,还是一整天都没用饭?”
“一整天都没用。”
云莺叹口气,“您也不告诉我,您不知道饿么?”
二爷喑哑的声音带上了点笑意,“真没觉得饿。”
“也是,那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把您的脑子塞满了,您哪里还有空去想饿不饿的事儿。”
“你说的也对。”
“那您现在饿么?”
二爷摸摸扁扁的腹部,眉头挑起来,“应该是有些饿了的。”
云莺闻言一笑,她正想说,那您在屋里等一等,我出去让人给您送饭菜过来。
可都没等她把话说出来,外边又响起了敲门声,继而,随雨推门走进来。
“嘿嘿,二爷您怎么醒这么早?二爷您现在要用晚膳么?饭菜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您是现在用还是等等再用?”
二爷和云莺俱都看向随雨手中的食盒,随雨忙将食盒举到前头来,“之前就给您准备好了,只是大哥说您睡着了,不让我们过来打扰您。我这是看书房的灯亮了,想着您该醒了,就来给您送些吃的来。”
“二爷,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吧。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们想管也管不住。依我的意思,您还不如好吃好喝的养两天,等这飓风过去,您有的忙呢。”随雨再次举高膳盒,“所以,二爷您现在用膳么?”
“用。”二爷边说边指着门口位置,“你出去吧,看见你我头疼。”
“嘿,这话说的。我虽然不如云莺姑娘讨喜,但也没到讨人嫌的程度吧。我怎么您了二爷,您现在这么不待见我?”
“话太多了,还特别没有眼色。”二爷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再次撵人,“还不出去,等我请你留下用膳么?”
随雨气笑了,“二爷,别人都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在您这儿完全反过来了。二爷您可真是……行行行,我不说了,我麻溜的滚,不碍您的眼了。”
随雨拿着雨伞,三两步消失在雨幕中。
云莺看着随雨消失的身影,嘴唇微微翘起。
二爷一边关上房门,一边看向云莺,“笑什么,还不过来用膳。”
“我么?我就不陪您了吧,我……”
“你觉得他们拿来这么多东西,是给我一个人吃的?”
二爷打开了食盒,拿出两双碗筷来。
碗筷都有两双,可见随雨准备饭食的时候,是把云莺那份儿一道准备出来了。
二爷再次喊她,“过来用膳,等用过膳帮我按按头,我有点头疼。”
“您真头疼了?是被随雨吵的头疼的?”
“他没那么大本事。”二爷说,“应该是这几天精神绷的太紧了,又淋了半天的雨。”
“那如何是好?我按摩的手艺也不到家,我觉得二爷您还是应该吃点药以防万一。”
“先按摩,睡前吃药。”
“也行。”
两人在二爷的书房中用膳。
书房的软榻旁有一张矮几,平时二爷斜倚在软榻上看书时,这矮几上总要放上一壶茶水,一个茶盏。如今这矮几杯腾出来,上边摆满了菜肴。
云莺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和二爷在他的书房中用膳。
毕竟二爷规矩挺大的,他自幼接受儒家教养,信奉圣人诗书,书房对他来说是无比神圣的地方,一应吃食玩物,都应离书房远远的。
可此时,许是顾虑到外边风雨太大,来回折腾太麻烦;许是想着用完膳还要在书房中留一会儿,再跑去花厅用膳没必要。如此,膳食摆在书房中,两人坐在矮几旁,将就着把晚饭吃了。
云莺全程吃的都少,因为不怎么饿。
她忙着照顾二爷,不时给二爷剥虾,不时给二爷夹菜添饭。
但实际上,二爷虽说饿了一天,吃的却没往日多。只简单的用完一碗饭,二爷就放下了筷子。
云莺见状,就劝他说,“您再用一些吧,一天就吃一碗饭,这也太少了。”
“算了,不饿了。再说也快休息了,吃太多闹心。”
究竟是担心吃的多闹心,还是飓风过境的事情闹心,云莺心中一清二楚。
但二爷不想多说,她也就不提。
云莺收拾了碗筷,将东西统一放回食盒中。
书房中都是饭菜的香气,若是以往,云莺指定打开窗户通风散气,此时别想了。
窗户一开,指不定屋里的桌子都能被大风给掀翻。
如此,两人静坐着说了会儿话。等彼此都消食的差不多了,云莺让二爷躺在软榻上,她搓热了手指,给二爷按摩起头上的穴位来。
云莺学过一点按摩的技术,还是在长安候府的庄子上学的。
勉强也算学到家了,但还没正经练过手。所以,她这手艺到底如何,那还得二爷试过后再评价。
因为没怎么给人按摩过,云莺上手时有些小心翼翼。
她不停的放大放小着力道,等二爷觉得那力道合适了,才敢真的下手。
脑海中想着之前嬷嬷教导过的头上的穴位,云莺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慢慢变得流畅。
云莺也时刻注意着二爷的神情,可惜二爷面色始终平静,她根本看不出自己这手艺究竟是好是坏,力道又是不是让二爷满意。
云莺的视线长久的定格在二爷面颊上,二爷陡然睁开眼看向她。
云莺被吓了一跳,手上陡然卸去了力道。
二爷说,“我吓到你了?”
“有一点。您突然睁开眼,我没心理防备。”
“是你一直看着我,我才看你的。”
这话听起来挺绕的,但云莺很快反应过来二爷什么意思。她忍不住就笑了,“我是新手,我怕您顾忌我的脸面,不舒服也不好说出来,只能多观察着点,看看自己按摩的你是否还受用。”
“那你得出结论了么?”
云莺含笑点头,“您总体应该是受用的。不过我若多加改善,想必您会更受用。”
二爷轻笑出声,“现在已经很好了,我头疼症缓解许多。”
“二爷又骗我。我这又不是神丹妙药,那可能那么快就见效。”
“真有效,不骗你。”
“好吧,二爷说有效就有效。二爷,您再闭上眼歇一歇,我再给您按一会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