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四年六月,长平郡王勾结倭寇,以乌香打入市场,妄图制造内乱控制军民,未料中途阴谋败露,龙御军火速拿下,长平郡王下狱被五马分尸,家小亲眷皆受腰斩车裂,同样文武官员观刑,有些人极度恐惧,当场吓晕过去。
陈邺以此为契机,出手整肃各地官场,包括郡王在内,大小官员八十八人被牵连,四十多人问斩,其中还有萧琮与萧良曾经的学生,其他人宫刑伺候,削爵发配流放,永不录用。
满朝文武日日夹着尾巴甚是低调,连走路说话都谨小慎微,吵架都得到没人的地方躲着小声骂,生怕被陈邺无意间视察撞见,拉去打板子。
同年十月,为扩展北面经济,陈邺准备在京城连接中州、雍州等多城沿线开运河,招集十数万民工,于次年三月动工。
工程浩大艰难,第一年就累死五万人,引起怨声载道,导致大量民工罢工潜逃,于潜逃拒不服役者,实行全家亲朋连坐制,一人逃逸,全村相熟之人皆要受罚坐牢。
工部尚书方素钦与章桐谏言,律法太过严苛,容易埋下官逼民反的隐患,顺带还提一嘴,这些年对官员亦是过于严苛,搞的人心惶惶,祈求减轻惩治制度。
陈稷坐在龙椅上精神萎靡不敢说话,陈邺扫一眼大殿众人,缓声说:
“法不严,无以治国,开运河工程浩大,若人人皆抗拒不从,我朝经济何以发展?朝廷于其他诸事皆施以恩泽,使百姓皆能衣食无忧,共赴未来河清海晏的盛世,如今正处发展之期,岂能因一己之私而退缩?”
“欲行久远,无论以个人为中心之小家,亦或我大宁朝为核心之大家,皆应齐心协力,共同达成目标,一人之力终难敌万人,而万人之中,必以严法律令为约束,否则,必致肆意懒散。”
“同理,朝堂上亦如此,人有千面,心自不同,官员既已为官,位高权重,上可乱政,影响国家决策与发展,下能扰民,若无严刑峻法约束,后果实难设想,长此以往,朝纲必紊乱不堪,社会亦动荡难安,唯有铭记恪守本职,严于律己,方可不受那责罚。”
殿内鸦雀无声,他缓步看向二人,沉声问:“二位尚书可还有异议?”
章桐与方素钦低头,无奈答:“下官没有异议。”
“那好。”陈邺朗声说:“下朝后,二人在午门外受挺仗五十。”
除裴更文与谭维一众人附和外,其余人皆暗暗叹声摇头,陈稷尴尬的辩解一句。
“二位尚书也是据理实说,大殿之上皆有谏言之权,并无实质性做出不妥之处,这挺仗多少有些严苛,皇叔能否从轻发落?”
“皇上。”陈邺拱手道:“臣所作所为皆为大宁江山,皇上既然觉得此乃严苛待工,那便说明臣也不合格,臣愿与二位尚书共领五十杖。”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陈稷忙站起身解释,“皇叔言重了,朕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一眼众臣,无奈道:“那……就按皇叔说的办吧。”
五年中,陈稷日日早起晚睡,勤奋刻苦学习,反而拖出病,身子疲乏,精神总是倦怠不济,竟也成了终日药不离口之人。
下朝后,高简又端来太医的药,陈稷靠在椅里按着太阳穴,烦闷地瞟一眼。
“我不想喝了,拿走。”
“良药苦口。”高简轻言细语地劝,“皇上这几年劳心费神,寝食不安,身子吃不消,这药能吊精气神,不喝不行啊。”
“我年轻,身强力壮,何至于日日喝药。”陈稷不耐烦的闭上眼睛,“拿走,今日不喝。”
“这……”高简似有为难,“为保龙体安康,皇上还是喝了吧,免得晋王爷怪罪奴才照看不周,要打奴才的板子呀。”
陈邺向来严苛律己,说一不二,连自己都敢打,更别说朝臣和宫人奴才。
陈稷攥紧扶手长叹一声,睁眼瞟着桌上那碗黑漆漆的药,轻声自语,“你何时回来,我好累,希望……还能见到你?”
他端起药碗,闭眼一饮而尽,搁下碗时随口问:“今日几号?”
高简看那空药碗,笑了笑,“皇上,今日正好十五,中秋佳节呢,”
陈稷的眼睛倏然明亮,立即站起身往殿外去,落下一句“我很快回来”就跑的没影。
高简一想到陈邺那张脸就吓破胆,连忙跟出去,急声吩咐侍从。
“还杵在这儿干啥,快跟紧皇上,王爷去军营了,趁他还没回来,快去快回。”
陆子卿临走前说过,十五便会寄信到陆宅,前五年,陈稷每月十五都会去陆宅,可总共就等到五封信,而就那几封信,便是这几年的精神支柱,每到挺不过时,都会拿出来看看。
现今已是承安六年八月,距离上一封信已经时隔一年,“十五”这个数字,已然成为生命中的期盼和习惯,是他在冰冷的宫中唯一想到暖的时候。
陆宅外面的街道,陈稷还没下马车,就见小六正往门里去,他掀开窗帘隔远喊一声,小六回首,笑眯眯跑过街,拿出信递给他,避着路人悄悄说:
“皇上来的正好,刚拿回来的。”
侍从立即招呼马车回宫,陈稷满心欢喜拿着信封闻了闻,迫不及待打开,激动的手都在发抖,陆子卿的字迹仿佛有什么魔力,他每次都会慢瞧细品。
见信如面,稷儿安好,族中亲长以雷霆之势治理内外,稷儿亦贤名远扬,尤胜初年,运河一事我已知晓,此乃难关,望稷儿坚守,我已赴中州,再过一阵即可回京。
回京?
陈稷盯着那两个字,抑制不住的兴奋,六年过去,师父终于要回京了?
他靠在马车窗户边,激动的将信再瞧一遍,还觉得不够,又躺下,反复看了好几遍,目光一直在“稷儿”与“回京”几个字上来回品味。
从前都是喊肃王,而后叫皇上,“稷儿”这声称呼还只在这六年的信中首次得见,他觉得倍感亲昵亲切,甚是欢喜,就像在唤贴心之人,一高兴,便让马车转了道,去往魏国公府看望萧琮。
萧琮须发全白,已经不用拐杖,临近九十,依然精神抖擞,正坐在檐下,看院子里苏乘义表演戏法,笑得乐呵呵,陈稷与他闲聊几句便回宫。
十一月,方素钦在朝堂上奏一件神闻喜事,运河施工地出现一位高人相助,不知道用了何等神力,民工个个干劲十足,下力如有神般轻巧,大大减少死伤人数,就连施工监官都以为是天神降临,还专程在河岸边设了祭坛,带动所有民工定期祭天叩拜。
大殿众人无不惊叹,高呼明君在世,天神相助,皇上万岁。
陈稷惊愣地站起身,问方素钦,“那人作何模样?”
“无人得见。”方素钦说:“据监工与民工所言,工地之上,倒是来了一位丰神俊朗的公子,一身白衣,满头白发,会提前勘察山体沟壑,指示开凿道路,若遇巨石阻碍,次日便会离奇地消失无踪,就连工人搬运巨石,三五人之力竟可抵三五百人之众,轻而易举便能挪动,工程效率大幅提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