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黎允烟终于给他清创完毕。
素白的指节覆上了他的关节处,轻轻按压,感受着断腿骨骼的方向。
片刻后,她抬眼,“将军,我现在要将你的断腿复位,会很疼!”
孟清野的眼中平静无波。这点疼,算什么。
黎允烟感觉他已有了心理准备,便两手其上,几下就将他的断腿复位。
也不再观察他的表情,开始为他包扎上药。
这下她终于有精力一心二用,开口说话。
她一边为他上药,一边说道:“孟将军,我的时间不多,只能开门见山了!”
“我不是平白无故救你,我是有私心的!”
她说完这句话,抬头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他的脸上一晃而过,看出他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之后,便又将目光放回了手上。
继续说道:“你应该还不认识我,我是三公主,黎允烟,就是明天就要去北朔和亲的那位!”
孟清野属实没有想到,她居然是这个身份!
震惊之后,便想张嘴说话,发现自己出不了声,又把嘴闭上了,仔细听她说。
他听到她温柔如水的声音,轻声说道:“我想让你答应我,在你的伤养好之后,韬光养晦,想办法掌握尽量多的兵权,并且,不要加入任何皇子的夺嫡之争。”
说到这里,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他的眼,认真地说道:“然后在四年后,从北朔接我回来!”
黎允烟看着他不断闪动的眼眸,摆出了一副既倔强又悲凉的表情。
她的眼中划过了一丝泪光,柔柔地说道:“你明明打了胜仗,却被屈辱至此!我明明不用和亲,却又不得不去。当今天下......”
她没有说完,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想要活着回来!将军,你能答应我吗?”
说完,她欺身凑近他,手指在他的咽喉处点了一下。
孟清野只觉一股好闻的馨香窜入鼻尖,香味转瞬即逝,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我答应你!”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隐隐带着几分激动。
“真的吗?!”她欣喜地看向他,眼中秋水盈盈,让人心头微颤。
“嗯!”孟清野坚定点头。
他对元夏国的忠贞、对这片国土的热诚,早就在那不明不白的五十个板子之下,被消磨没了。
他现在心中,只余对上位之人有眼无珠的恨意,以及对这个奸臣当道朝廷的失望。
从今以后,眼前的这位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三公主,才是他想要追随一生的人!
他奋力撑起身,语气坚定,“孟清野在此发誓,定会完成公主所托!从今以后,唯公主马首是瞻!”
“哎呀你别起来!”
黎允烟又凑过去,将他按回枕头上,“你的伤势太严重了,不要乱动!”
她埋首给他的伤口做着收尾的工作,将他的腿部固定,然后再将被子拉回来,给他盖好。
对他展颜一笑,看着他的眼说:“我信你!”
见他瞬间呆愣的样子,黎允烟勾唇,回身在包袱的掩饰下,拿出一个荷包,从中掏出了一堆药丸。
“你身上的伤,我已经替你处理过了,只要接下来按时擦药服药,不过半月你就能下床。”
她拿起一颗十全大补丸,“这药,你明日再吃上一颗,便不用再吃药了!只需要擦外伤药即可!”
“我另外为你准备了一些药,药名都在上面写着,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她将装着药丸的荷包递给他,轻声开口道:“你府中的事,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吗?”
“不必麻烦公主!”孟清野接过荷包,手指攥紧。
他这次的伤如此严重,除了本身的板子是下了死手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继母故意拖延救治,以致他的伤口不断恶化。
他之前念及父亲的面子,对这个继母多番忍让,如今看来,他也不必再手下留情!
他看向黎允烟,公主既然能在今晚偷偷出宫,又有本事救他,那么能知道他家的这些腌臜事,也不足为奇。
他轻声开口道:“公主,这些小事,等属下的伤好了以后,自会一一处理,公主金尊玉贵,不必为属下的家事烦忧。”
黎允烟点头,她本身时间就不多,既他心里有了数,她便不再担心。
只开口提醒道:“你以后万事多留个心眼,本公主将你救回来,可不想再看到你被人害得惨兮兮的!”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公主放心!属下定会珍惜这条性命!四年后,属下一定接公主回来!”
“好!”
黎允烟放松一笑,开始收拾东西。
孟清野知道她要走了,目光克制地追随着她。
看着她去他的铜盆中洗净双手,用他的布巾擦拭手指,心中柔软万分。
他的公主,亲手救他于水火,行事干净洒脱,又美得倾国倾城。
对她动心,只需要一瞬间!
黎允烟收拾妥当,将包袱挎在身上,转身欲离开。
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又转回来,在他耳边说道:“不出意外,你还有一个同盟,苏庭桉!若他主动找你,你便可信他!”
“苏庭桉?”
孟清野惊讶。宁国侯府的公子苏庭桉,听说才华横溢,有经天纬地之才,有傅粉何郎之貌!
只不过天妒英才,因名声太盛,他被大公主和二公主同时看上。两个公主为争其为自己的驸马,姐妹俩大打出手,争得不可开交。
这件事,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谈资,也成为了皇家的丑闻。
几个月前,苏庭桉忽中剧毒,饶是宁国侯府遍请名医,也只是将他的命堪堪吊住,却无法解毒。
听说侯府内,最近已经在筹备丧事了。
这样的人,以后还能成为他的同盟?
武将的心思纯澈,心里想着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黎允烟对他自信一笑,“本公主医术盖世,只要我想,我就能救活他!”
她自信的笑容如夏日里的阳光,晃花了孟清野的眼。
等他回过神后,房中已经没了她白衣胜雪的身影。
只余孟清野手中的那个浅绿色的荷包,昭示着她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