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虽然远在无名山,但他暗地里一直在关注着南乡阁的两个少年。
这两个小孩各有各的惨。黑豆失去双亲,红豆根本不知道爹娘何在。两人在南乡阁相依为命,幸而有无名山和渡已堂在背后支撑。
他们两个如今都是由连琴照顾。
红豆的性格比起过去开朗了,但也只是一点点。方渡问他问题,他低着头,手指来回摆弄衣袖。
“我……很好的。”
听他回答得迟疑,方渡微微蹙眉。
“红豆,在南乡阁过得不开心吗?”
“没有没有,”红豆仿佛突然惊醒,连语速都快了不少,“南乡阁的同门很好,黑豆很仗义,连琴师父非常温柔耐心,我在这里过得的确很好。”
“生活无虞,并不代表人没有烦恼了。红豆,你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话直说便好。我们之间,属实不需要隐瞒。”
红豆察觉到方渡话语中暗藏的关心。他从小钦佩仰慕方渡,能得到先生的关怀,心中自是喜悦。
他纠结一瞬,还是决定把心里话向方渡吐露。
“虽然南乡阁的一切都很好,但是……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黑豆他,出生成长都在此地,他对南乡阁有眷恋。可我始终是个外人,我……”
红豆说到这里,眉目间的忧思更甚。他叹了一声。
“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太狭隘了。”
红豆心里的想法很乱,愁肠百结。这些话他压抑了很长时间,现在下定决心,才对方渡说出口。
处在这般年纪的红豆,哪怕只是一点小事,都要压垮心思敏感的少年人。
但这对于历尽千帆的方渡而言,属实不成问题。
“如果你想离开南乡阁,我会给你安排其他的出路。寻找双亲,或者去渡已堂跟着石掌柜学本领,亦或是跟着我回到无名山……看你如何抉择。”
方渡一口气为红豆指明三条路。
在方先生这里,永远有选择。红豆柳暗花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选哪条路比较好。
不管是选哪一个,对他而言,都很有意义。
“我……”
红豆正在沉思,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却突兀地插进他们的对话。
“哪一条都不许选!”
上方传来树叶沙沙的响声,红豆吃了一惊,慌忙站起身,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方渡则不紧不慢地起来,轻轻甩了甩指尖的水珠,并摘掉落在头顶的一片叶子。
想也知道来人是谁。
只见从二人上方飞出一道黑色的身影,那人似乎要从背后偷袭方渡,而后者只是并起食指中指,在空中随意地一划,身后的人就失去平衡,惨叫一声从半空跌落。
“疼疼疼——”
正面朝下摔倒的南雨松连发冠都歪了,额头上也蹭了一抹泥。他狼狈地爬起来,正了正自己的玉冠。
等方渡转身的时候,他还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先生,好巧,您怎么在这?”
方渡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抽出洒金折扇,迅速地敲打南雨松的脑壳,又收回。
“在阁中学了本领,就用来偷袭我这老人家?”
南雨松捂着额头嘿嘿笑。
“我这不是试探一下先生您的功夫,有没有退步嘛。”
“还用得着你试探?倒反天罡。”
南雨松揉了揉额头,不疼,就是有点别扭。他的眼神瞥见旁边欲言又止的黑豆,猛然想起来自己刚刚要说的话。
“等等!先生,您方才是不是说,要把红豆带走?”
“我没有说,我只是让红豆自己选。”
“那不是一个意思?红豆敢拒绝您的请求吗?”南雨松这些年只是空长了个头,性格是一点都没有变稳重。
方渡斥他冒失,又敲了他的脑袋一记。
“我看起来像是不尊重别人意愿的人吗?都说了,一切交给红豆自己决定。”
南雨松哎呀一声,捂住再次被敲中的额头,这次是真的有点痛了。
他不顾额头的疼痛,身子转了半边,急迫地问红豆:“红豆,你真的要跟先生走吗?”
“我……”
红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方渡见状,抬起折扇敲了南雨松第三次。
“先生,怎么又敲我?我说错话了?”南雨松龇牙咧嘴,又挨了一记。
“你这样逼问,要红豆怎么回答?”
“我舍不得红豆离开啊。我们俩从小一起练剑,一起读书,一起长大。有什么好吃的我都得给他掰一半。他都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先生您还忍心让他走?”
方渡有些无语。
这是纯纯的道德绑架啊。
“红豆,你不用理睬他。我说了,想怎么选,由你自己决定。这个黑小子说的话不管用。”
黑小子南雨松有点不服气。
“我白着呢。先生您不能因为我小时候黑,就一直叫我这个外号。”
在方渡和南雨松拌嘴的时候,红豆站在一旁,左右瞧了瞧。
他的眼神从茫然变得无奈,嘴角浮出一丝淡淡的笑。
“既然这样,我还是先留下来吧。”
红豆肯留在这里,南雨松欢呼一声,方渡却直叹气。
“红豆,你要为自己而活。”
红豆安静了一瞬,抬起头:“我会谨遵先生教诲。但是……人这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一朝分别,重逢的光阴就太少了。”
红豆习惯性地为了他人着想。他知道分开之后,不管踏上哪一条路,他回到南乡阁的次数都要变少,更不可能像这样朝朝暮暮地相处下去。
“再等等吧,先生,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呢,红豆没有说,方渡也不好追问。
他只能看见少年脸上怅然的神色,红豆向来心思细腻。对于这样的安排,他不抱怨,只是觉得遗憾。
三人之中唯一开心的就是南雨松了,孩子整日傻愣愣的,烦恼比谁都少。
站在溪岸边的三人正说着话,有一人寻来。
“方先生,原来你们在这儿……”
是连琴的声音。
连琴的话说到一半,就是一声惊呼。三人抬起头,体弱多病的连师父被平地上的一块石头绊倒,已经认命地闭上眼睛,希望摔得不要太疼。
方渡一看这怎么行,不能让人摔伤了。他正要施展法术,却见一人比他的动作还要快。
是南雨松。
南雨松的身形一闪而过,他的双臂前伸,隔着衣服扶住连琴的手臂。
连琴像一只青色的鸟,扑了过来。少年的脸红透,从耳朵到脖颈彻底熟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连琴师父,您、您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