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归一愣怔了好一会儿。
他本以为这个兔唇的女孩性格上可能会很自卑，很内向，不愿意与人说话，没想到竟然这么开朗。
“嗯，你好你好。”
礼尚往来，李归一先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指了指女孩的嘴，小心翼翼地问道：
“孤儿院的孩子们，会不会因为这个嘲笑你，不跟你玩？”
名叫庄妍的女孩摇了摇头，攥紧拳头晃了晃，笑着说道：
“曾经有吧，不过现在他们都习惯了，不会随便嘲笑我了，而且我力气很大，谁敢笑我我就揍得让他笑不出来。”
“……”
李归一沉默片刻，忽而话锋一转：
“你知道你这个是可以修复的吗？就是嘴唇变回跟正常人一样。”
“我知道，院长妈妈和小可姐姐都跟我说过。”小庄妍说着低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好像要花很多钱，得等我长大了，能够自己赚钱……”
她蓦地抬起头，挤出几丝笑来，无所谓地摆摆手道：
“其实我已经不在意了，反正也不影响生活，只是看起来不那么好看而已，我这样也比好多人都强了。”
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孩子。
“像唐真，他有唐氏综合征，简单来说就是傻子，生活都不能自理。”
“还有杜诗情，她眼睛看不到，很多普通人能够轻松做到的事情，对她来说就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蒋子豪，他的双腿瘫痪了，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困难，上厕所和上下床都要人帮忙……”
小庄妍举了好几个孩子的例子，来说明其实兔唇根本不算什么。
你以为自己很惨，但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比你更惨。
所以她也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那如果你现在就有机会做修复手术，你想不想做？”
李归一无声叹了口气，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
“现在就可以修复？”
女孩闻言眼睛瞬间一亮，但是很快就黯淡了下去，苦笑着说：
“可是手术要花好多钱啊，我没有钱，没有如果……”
“不用管那么多，只是作一个假设。”李归一认真道，“如果你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不用等到长大，你想不想？”
庄妍看着李归一的眼睛，紧抿着嘴唇，重重地点头道：
“我、我想，我也想变好看，好想好想，每天晚上都在想，每天不小心照到镜子的时候也在想，我想我要是跟正常人一样，我的爸爸妈妈当初是不是就不会抛弃我了……”
抛弃？
李归一皱起了眉头，就因为兔唇抛弃了孩子吗，真是一对残忍无情的父母。
“小李哥哥，怎么了，是我说错了话，惹你不开心了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庄妍紧张地看着他，不停道歉，就要抬起巴掌抽自己的嘴。
“没有，不是你的原因。”李归一赶紧拦住他，无奈一笑道，“你这样小可姐姐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别这样，这样不好。”
“哦。”
庄妍睁大眼睛看着他，释然般松了口气，又疑惑地看了看在给唐真喂食的李若可。
这个哥哥，很怕小可姐姐？
可是小可姐姐不是很温柔的吗，他为什么好像很怕她的样子？
没有谈过恋爱的小庄妍不是很理解。
察觉到女孩的视线，李若可立刻转头看了过来，“小妍，怎么了，是不是这个人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小李哥哥没有欺负我。”
庄妍连忙摇头。
“好啊，李归一，你居然以大欺小，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罩的?”
李若可双手叉腰瞪着李归一，挤眉弄眼道：
“快给小妍道歉！”
李归一眨巴眨巴眼睛，双手合十对着庄妍鞠躬：
“对不起，小妍，我错了，我再给你切块蛋糕，希望你原谅我。”
小庄妍傻眼了：？
然后不知为何，哑然失笑。
小李哥哥和小可姐姐，这是在演戏逗她玩呢！
明亮的房间里，孩子们大口大口吃着香甜可口的蛋糕，奶油糊得脸上到处都是，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李归一走到一个个小女孩面前，询问她们的姓名和年龄，旁敲侧击身体状况之类的。
而李若可大多则在照顾因为身体原因不能自理的男孩。
在孩子们差不多都吃饱了，准备要拆礼物的时候。
忽的一声嚎啕，一个胖胖的男孩毫无征兆地爆哭起来。
“呜呜呜……”
是之前那个用小拳拳捶李归一胸口的男孩。
“啊啊啊啊啊啊，我真是个废物，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这种人，干脆去死了算了！”
“蛋糕，我居然输给了区区蛋糕，我我我我我连狗都不如哇，狗急了还知道跳墙呢！”
“小可姐姐，以后我不能保护你了，你一定要幸福啊……”
男孩捶胸搓足，痛心疾首，像是遭遇了天大的失败。
众人都面色古怪地看着他，不敢吱声。
李归一刚想过去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再跟他好好掰扯掰扯，却被李若可使了个眼色阻止了。
“怎么了，他这是怎么回事？”
他凑过去小声问道。
“从表面上看，你是不是觉得他是所有孩子里面最正常的一个？”
李若可不答反问。
“嗯，是这么觉得的。”
李归一微微颔首，这个小胖子身体上也没有什么缺陷，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的小孩。
但是，好像精神上……
“确实，张大伟他身体上没病，他是精神方面的疾病。”
“精神疾病？”
“双相。”
“双相？”
李归一隐约觉得在哪里听说过这个词。
“就是双相情感障碍啦，临床表现为躁狂与抑郁交替发作，时而暴躁易怒，时而伤心绝望。”
李若可简单解释道。
李归一很快明白了，也想通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所以他刚见到我时，冲过来打我，就是狂躁的表现？”
“……大概是吧。”
李若可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
“那现在就是抑郁了？”
“嗯，他一般饿了就狂躁，吃饱了就抑郁，很奇怪。”
“不用吃药吗？”李归一沉思片刻，“我听说双相好像要长期服药控制吧。”
“这个……”
李若可讪讪一笑，轻轻摇头道：
“不用，他属于比较轻度的双相，目前不需要吃药。”
“等他发泄完心底的情绪，自然就好了。”
李归一点点头，观察着其他的孩子。
确实如李若可所言，那个叫张大伟的小胖子哭了一两分钟就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此时，李归一的注意力被一个坐在角落里，气质阴翳的小男孩所吸引。
在一群把碟子上的蛋糕吃得一点不剩的孩子里，这个小男孩尤为的格格不入。
他只是吃了几口，就把剩下大半的蛋糕放在了桌上，仿佛不喜欢吃蛋糕似的。
但这还不是最反常的。
男孩的眼睛一直空洞地望着前面，整个人显得麻木而萎靡，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难道是【E级诡异：恍惚】？
李归一凑到李若可身边，低声耳语道：
“那个男孩，他是不是生病了？”
李若可看了眼小男孩，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上周末吧，他突然间就变得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医生看了也说不准到底是什么病。”
“上周末？”李归一想了想说，“周六那天？”
“嗯，没错，就是那天。”
李归一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李若可快步走到那个小男孩前，弯腰俯身，柔声细语道:
“苏晨星，你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姐姐喂你吃蛋糕啊？哦对了，还有礼物呢，让你第一个去挑好不好？”
男孩听到声音，目光渐渐地有了聚焦，缓缓看向了李若可，僵硬地点点头，无神的双眼徐徐恢复了些许神采。
看到这一幕，李归一顿时摇头失笑。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有她在，【恍惚】根本成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