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鱼菲然和伏纪忠,蓝昊天请柏清玄多留一会儿再走。
“坐,子玦。”他指着桃树下的竹椅道,“这椅子凉快,灯是多了点,会热么?”
柏清玄掀起衣摆坐下,呼出口热气,冲他摇头道:“不热,很凉爽。”
“之前在边城时,”蓝昊天打开话题,“梁定邦收到过傀虫来信。”
“嗯,”柏清玄看着他,平静问道:“具体所为何事?”
“傀虫下令让他杀了我,”蓝昊天严肃道,“这事你知晓么?真是少帝的旨意?”
柏清玄听得一惊,“杀你?”
“嗯。”
“从未听闻此事,”柏清玄沉声,“绝对不是陛下旨意。”
蓝昊天眉目一凛,凑近他道:“这事有蹊跷,傀虫假传圣旨。”
提及傀虫,柏清玄也一头雾水。
“启天阁不好查,”他睥了眼飞来飞去的傀虫,压低声音:“事关天家最高机密,连我也不会透露一二。”
“那就麻烦了!”蓝昊天嗟叹一句,拿手拂开扑来的傀虫。那虫子被他拍到灯笼上,烫起一道黑烟。“启天阁有人暗箱操作,那人并非效忠天子。”
“嗯,”柏清玄颔首,看着他被灯光映亮的脸,“这事交给我来查吧,得先打听打听再说。”
“就没有半点关于启天阁的消息么?”
蓝昊天深深望着他,暗想再神秘的机构,既已存世百年,总会有些许风言风语才是。
“也有,”柏清玄从容道,“启天阁是太祖皇帝所创,历任阁主皆由四大仙门选派能人胜任。不过到了先帝爷在位时,这条规矩忽然被打破了。”
听到这里,蓝昊天双目微瞠,眸光熠熠,“你是说,现任启天阁阁主是个凡人?”
“嗯,”柏清玄点头,“不知出处,不明来历,却比任何一代阁主都要厉害许多。”
“怪事!”蓝昊天垂眸感叹一句,“这位阁主既有如此才干,为何不早杀了我了事?却要如此九曲十八弯地捉弄我们?”
柏清玄摇摇头,伸手搭上他肩膀,沉声道:“许是不能!他久居暗处不愿现身,我猜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没法像常人那样四处活动,受制于傀虫的负面影响。”
“那可真是上天有眼!”蓝昊天哂笑道,“怪道他一身本领却如此低调,原来是恶有恶报啊!”
看着他笑得爽朗,柏清玄一阵欣慰。
“对了,有件事得告诉你。”他收回手,转口说道:“边城守军里的叛徒找到了,是吴校尉。”
这话令蓝昊天猛然一震,早就猜到的结果突然被证实,心底有一种道不出的酸涩。
“原来是他,”他声音有些暗哑,眸底星光暗淡,“吴校尉跟了我爹十年,从未出过丝毫纰漏,也不知鞑子给了他怎样的好处,才令他做出这等不忠不义之事?”
“整个雍州的军政大权,”柏清玄声音很低,“还有世代袭爵的特权。”
“哼!”蓝昊天冷笑一声,“世人瞎了眼追名逐利,竟连前面是道陷阱都看不透!”
鞑子一旦得胜,雍州便成为大戎国南境,狡猾如他们又怎会让一个信朝人执掌边境防务?
即便允诺,也会再派一人与他分权并立,断不会让他独霸一方!
月色朦胧,灯光旖旎。
盛夏的夜里响蝉长吟,高冷如斯也会向人倾诉衷肠。
“屹之,”柏清玄忍了许久,终是问出口,“你与鱼二小姐,打算几时成婚?”
“不急,”蓝昊天摆摆手道,“等秋季成人礼后再说。”
柏清玄听完一阵心安,竟偷偷舒了口气。
“这样也好,”他温声说道,“多几个月,也好仔细准备三书六礼,莫要遗漏了重要事项。”
“说起来,”蓝昊天倏尔勾起他后颈,轻声问道:“子玦你打算何时娶亲?”
“我……”柏清玄看着他凑近的笑脸,眼瞳轻轻颤了颤,“我还要很久,等考功司有了成效再谈。”
蓝昊天细细注视着他,敏锐捕捉到他眸中的悸动和不安。
像受惊的小鹿,像隐忍的猛虎,无数心事压在心底。
他为何不愿娶亲?
蓝昊天闲来无聊时,总在思考这个问题?
柏子玦什么都好,身边想要投怀送抱的女人一定很多,可他偏偏全不感冒。
到底为何呢?
这么想的时候,脸不觉凑得越来越近,近到能触碰他鼻尖呼出的温热气息。
“屹之……”柏清玄低唤一声,“热……”
“哦,抱歉,”蓝昊天赶紧松手,尬笑道:“适才走神了,抱歉子玦!”
柏清玄浅浅一笑,轻轻抿了抿嘴唇,那里残留着些许蓝昊天的鼻息。
* *
钟叔凡被逼无奈,不得不收拾行囊登上水家为他安排的小船。
夜风闷热,他立在船头焦躁不安。
“派去的人如何了?”
一旁小厮垂首答道:“应该已到侯府,再过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再多派几个人去!”钟叔凡吼道,“把船上水家的人都派去!”
船上一应物件和奴仆都由水家提供,钟叔凡出来时只带了五名贴身小厮。
几名小厮到了明远侯府,本打算翻墙入室,哪知恰巧遇上鱼菲然乘坐马车归府。
“真乃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打头的小厮揶揄一句,“咱们上!”
马车还未停稳,青雪从车厢里探出身来,将将抬头张望门首,忽被一只大手横腰抱下马车。
“啊——”
她失声惊呼,在黑衣人身上拳打脚踢,骂道:“你们是谁?胆敢惊扰侯府二小姐的马车!”
那黑衣人不管不顾,猛一抬手劈晕了她。
“怎么回事?”鱼菲然闻见异动,赶紧朝外唤了一声,“青雪?外面发生何事了?”
无人应答,她一把掀开门帘,竟瞧见四名黑衣人立在马车旁。
“你们是谁?”
鱼菲然心下一慌,余光瞟见青雪倒落在地,大门口值夜的老仓头也晕在石阶上。
“来送你上花轿的人!”一名黑衣人调笑道,“抓住她!”
“救……救命!”鱼菲然下意识喊道,她赶紧跳下马车,却因心急扭伤了脚。
几名黑衣人迅速上前,抱起她便闪身退去。
青雪幽幽转醒时,正好瞧见黑衣人扛着自家主子逃之夭夭。
“二、二姑娘!”
她哑声呼喊,勉强站起身。
适才的重击余痛未消,她顾不得许多,立刻朝府内大喊道:”来人!快来人!二姑娘被人抓走了!”
待府内护院出来,她急急交代一句,复又跳上马车道:“我去费宅找姑爷,你们快去报官!”
说完,便扬起马鞭驱车离开。
鱼菲然晕了一路,及至登船才清醒过来。
“钟老板?”她趴在船板上,瞧着跟前男子满脸惊诧,“你这是做什么?本姑娘与你无冤无仇,你凭何抓我?”
钟叔凡上前一步,勾起身子打算扶她起来,却被她狠狠推开。
他敛了敛面上表情,沉声说道:“姑娘与钟某自然无仇无怨,只不过水家那位求钟某带姑娘离开信朝,钟某受人之托实在无可奈何!”
“你!”鱼菲然双目圆瞪,怒斥道:“什么水家?离开信朝去哪儿?你们疯了不成?”
钟叔凡笑将起来,满脸猥琐横肉,“具体详情钟某不便透露,此行将往安南国而去,鱼二小姐不必惊慌,钟某定会照顾好姑娘的。”
“你们这群疯子!”鱼菲然破口大骂,身子不住往船舷靠去。
钟叔凡怕她跳船,赶忙摊开手劝慰道:“鱼二小姐,你先别生气。你若想下船,等待会儿船到了永州码头,钟某再放你下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