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红莲稍稍探身,盯着他调侃道:“吕公子十九岁出家参悟佛经,本帅十五岁力压诸位兄长,统领西南十五万大军,若非心性不羁、胸怀大志之人,如何能得如今地位?”
“有道理!”吕沐言挺正身姿,扬嘴笑道:“夏侯将军果真聪慧明悟!”
说完,举起酒盏邀她共饮一杯。
“对了,”吕沐言仰头饮尽杯中清酒,转口问道:“夏侯将军来京述职已有两月,为何此次逗留时间这么久?”
“麻烦啊!”夏侯红莲摇头叹气,“太皇太后病得糊涂,误将本帅当成柔怡郡主,非要请陛下留本帅在京多待些日子,这一拖就拖了两月有余,立秋前都不知能否返回凉州大营!”
“原来如此,”吕沐言附和道,“太皇太后时日无多,夏侯将军该多耽待些,就当为长辈尽孝了!”
夏侯红莲咧嘴一笑,“那是,本帅家人若是得知本帅在京城受到如此厚待,一定气得鼻孔喷火、头顶长疮!哈哈!”
听她这话,吕沐言不禁心中暗叹:看来这姑娘从未摆脱过族人嫉恨!
那年夏日,他在京郊路上发现这姑娘时,便暗中揣测她是被家人算计,故意引来京郊丢弃。
如今听她亲口所述,吕沐言才证实了心中猜想。
正如所有京城世家大族一样,夏侯老将军家里的数位妻妾,也同样有着不亚于战场的明争暗斗和腥风血雨。
“夏侯将军说笑了,”他柔声答道,“既是太皇太后的旨意,夏侯将军不妨在京城散散心,只当出来游玩了!”
夏侯红莲放下酒盏,冲他挑挑眉道:“吕公子可愿意陪本帅一道赏游京城美景?”
“这……”吕沐言犹豫片刻,才道:“承情之至,小生不甚荣幸!”
“另外,”夏侯红莲继续说,“听闻吕公子近日在帮柏大人调查边城沦陷一事。”
提及边城,吕沐言心中一紧。
“本帅倒是有一物,想要呈给吕公子看。”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只信封,按到小几上轻轻推给吕沐言,“这是一位重要人物的信函,还请吕公子笑纳!”
吕沐言扫了眼那信封,狐疑问道:“重要人物?”
夏侯红莲微微颔首,他才拾起信封打开查看。
“吴校尉?”吕沐言惊呼一声,“夏侯将军哪里来的这信?”
夏侯红莲抿嘴一笑,道:“吕公子有所不知,本帅初入边城时,便在蓝将军府中搜检出这封信。当时碍于薛如海那老阉狗偏要栽赃蓝将军,本帅不得不将此信藏之怀中。”
“竟有此事!”吕沐言叹声道:“蓝将军既知吴校尉是叛徒,为何没有及早处置他?还留他在营里卖命?”
夏侯红莲摇摇头,憾声道:“这个本帅也不清楚,一切还望吕公子查证了!”
吕沐言看着笺纸上的内容,心底忍不住鼓声震天。
大戎国可汗亲自写信给吴校尉,向他许以高官厚禄,请他帮忙鞑子铁骑攻入边城。
蓝甄明知此事,却故意隐瞒不报,最终导致城破身亡。
“好,”他收起信函,沉声说道:“多谢夏侯将军相赠,小生代子玦敬将军一杯。”
二人举杯畅饮,不知不觉夏侯红莲已有了五分醉意。
“知道吗?”她半趴在小几上,举杯说道:“我娘临死前,最担心我的终身大事。结果真验了她老人家之言,我今年二十二岁了,还没把自己给嫁出去!”
吕沐言听着她的抱怨,忍不住抬嘴一笑,“夏侯将军巾帼英雄,天下男子无不钦羡,你想嫁谁不行?除非将军心里根本不愿嫁人。”
“我?”夏侯红莲拿酒盏指了指自己,随即将杯沿指向吕沐言,道:“我想嫁你,能成么?”
这话说得吕沐言一惊,他赶忙摆手道:“夏侯将军说笑了,小生早已脱离红尘,是道门中人了,何谈娶亲一说?”
“这不就是了么?”夏侯红莲摇头苦笑,“我想嫁的人,根本不愿娶我。吕公子,你该为适才的话自罚一杯了!”
“是,”吕沐言垂眸,佯笑一声,“小生唐突了,还请夏侯将军恕罪!”
* *
钟叔凡被关进了大狱,远在海州的钟远洲也因章正举证被捕。
整个钟家遭遇灭顶之灾,不仅被朝廷剥夺了铁矿经营权,还被抄光了所有家产。
钟老爷懊悔不已,展眼望去膝下一双儿子命在旦夕,急得哭天嚎地。
“给钟老爷取盆水来,”水溟萤冲厅堂里的家仆吩咐一句,转首对钟老爷道:“钟老爷莫急,此事在下倒是有法可解。”
一听有办法救两个儿子,钟老爷立时止住抽噎。
“家主大人,”他抬手揩了把老泪,略带惊喜地问道:“您这是说真的么?”
水溟萤微微颔首,伸出一只枯手指着他道:“劫狱。”
“能救几个?”钟老爷贪心问道。
“只钟叔凡一个,”水溟萤一脸无奈,“水家虽蒙圣眷,但也不敢涉案太深,还望钟老爷谅解。”
钟老爷咬咬牙,暗想能给钟家嫡系留个血脉也好。
“行,”他一口答应下来,微微躬身道:“钟某多谢家主大人救命之恩,日后当为水家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那倒也不必,”水溟萤摆摆手道,“在下只想请二爷出狱后帮个小忙就好。”
钟老爷听完面露惑色,看着他问道:“家主大人是指什么?”
水溟萤扯嘴一笑,道:“钟老爷放心,在下只想撮合一段良缘,不会伤害二爷的。”
话虽如此,可钟老爷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生。
“钟老爷,”水溟萤端起茶盏,幽幽道:“此事交给在下处理,还请钟老爷放心。”
钟老爷见他有送客的意思,连忙起身:“是,老夫这便回去准备,谢家主大人出手相救!”
送走钟家老爷,水溟萤唤来了云书羽。
“有个任务要劳烦世子殿下,”水溟萤弹动手指,看着背光侍立的云书羽道:“刑部大牢里关着一位钟家少爷,在下想请世子殿下出马,前往刑部劫人。”
云书羽微微一怔,问道:“劫谁?”
“钟叔凡,”水溟萤风轻云淡,安抚道:“世子殿下无需担心,在下会为殿下准备好一切的。”
言下之意,恐怕又要唤来一群活死人做挡箭牌。
“敢问家主大人,”云书羽垂头问道,“像之前那样的傀儡,水府里还有几多?”
水溟萤扯嘴诡笑,缓声道:“世子殿下对在下研制的灵人兵有兴趣?”
“并非如此,”云书羽赶紧躬身解释一句,“只是云某以为,灵人兵虽厉害,却有伤阴德,恐怕对家主大人身体不利。”
“哼!”水凝萤听完冷笑一声,道:“世子殿下果然聪明,连这点都猜中了。”
他霍然掀开斗篷,露出一具瘦如枯骨的身子,道:“瞧,这都是为此付出的代价。旁门左道以人体精血炼成的,在下如今病痛缠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世子殿下会觉得瘆人么?”
云书羽瞧着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纱布,心中忍不住作呕。
“不,”他强忍着喉间不适,说道:“云某反倒怜惜家主大人,如此舍命维系家族利益,实在令云某钦佩不已!”
夜半时分,云书羽带着三名灵人兵去了刑部大牢。
水溟萤早已买通牢头,请他适度放松巡查,好为云书羽劫狱制造机会。
那牢头瞧见房檐上几道黑影,赶紧带着狱卒离开现场。
云书羽几乎没费多少力气便找到钟叔凡所在,正欲把他带出刑部衙门时,忽听得一声呼喝:“来人!死囚越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