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篱入水后,便如浮萍,无论她怎么使劲,都难以靠近那两名弟子。水流似有两道方向,一道漩涡,似乎要将入水的万物都吞了进去,一道往外冒水,让人压根不敢靠近。两道水流纠缠着席卷,搅得人在水池中昏头转向,苏篱靠着从小到大练就的水性才勉力支撑住自己。
就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司徒老夫人凄厉的话语隐约传来她耳边,可惜她听不清,只知道岸上越来越嘈杂,大家似是吵了起来。
她顾不得许多,解开了腰上碍事的绳索。
眼看那一头两名弟子挣扎的身影越来越无力,她还差一点就能够着了,还差一点……
她终究没有赶上。
她好不容易避开了水池正中央的狰狞之像,绕将过去,那两名弟子就在她眼前,眼看她伸出手去就要够到一名弟子的脖颈,偏偏那两名弟子都停止了挣扎。
岸上的惊呼声,陆苏叶,还有沈堪下水的声响,大家阻拦的动静,一齐断断续续传来耳边。
她隐约见着他二人的身影从另一个方向游来,他们也没有赶上。
苏篱心里头涌出一股绝望。
又是那股熟悉的感觉,阿爹,阿娘,阿姐,邻村的少年,一个一个死去,只剩下她一人,她眼看着他们离开,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比起那股绝望的潮水,眼前水池这点水算得了什么?
苏篱不自觉闭上了双眼。她不敢看眼前那两名弟子慢慢上浮的身体。只要她闭眼,便什么都看不见。如此,她就不用面对痛苦,不用面对麻木,不用面对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凄苦。
水上的吵闹,水下的喧嚣,这个世上的一切,好似与她都没了关联。
耳边似乎传来一个十分轻柔的声音,那个声音不住地低语,苏篱,不要再挣扎了,你报不了仇的。苏篱,你放松,只要放松,不再挣扎,就不会再痛苦了。
苏篱,一起长眠于水下吧。
苏篱不知道这道声音从何处来,她心里头似乎有无数个声音一起冒将出来,有要她顺从的,也有似乎不愿就此放弃的。各种声音缠绕在一起,似乎要将她淹没。
她只觉得喘不过气来,胸前似是压着大石……
终于,她心里头挣扎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似是被说服了,她的动作越来越慢,她开始任由自己随着水流,就算是被吸入水池底下,吸入高台之内,吸入什么地府绝境,都无所谓了。
她呛了好些水,只觉得心里头一片空白,脑中嗡嗡作响。
苏篱,你不是说,要唤人来救我的吗?恍惚间,苏篱好似看见一位白衣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刻有孟字的机关匣,那女子同她告别后,便毅然转身,朝密林中行去。
秘境,那就是秘境,自己曾经去过秘境的边缘!原来,原来是这样的!眼下的一切,都是骗局!
无数道光涌进苏篱的心里头,她猛地睁开眼,眼见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远,不,不可以,不!自己不能就此离开,还没有报仇,岸上的人也不能就此送命!
此刻的岸上亦乱作一团。司徒老夫人红着眼,瞪着孟修云与孟锦程:“孟锦程,老身要是没记错,那药丸是你帮着分发的,你是不是动了手脚?当年你们孟家就害了所有人,眼下还要故技重施?”
“老夫人,你莫要血口喷人!”孟锦程憋得满面通红,大声辩驳。
“眼下不是争辩之时。本座确实不知出口在何处。”孟修云的视线一面追随水中的苏篱,一面打量着石壁,无心同司徒老夫人纠缠。
眼看苏篱腰上的绳索浮上了水面,陆苏叶顾不得许多,仗着自己功夫好,药丸效力还未上来,她竟连绳索也未系上,径直入了水中,朝苏篱游去。
卓憬见了那绳索,亦急得不得了,无奈司徒家的弟子多不擅武,眼下都倒下了,她带着几名卓家弟子在勉力支撑,四处照顾大家。
沈堪见状,想都未想,跟着扎进了水中。
沈良蹙起眉头:“他还有如此勇猛之时,可惜没有脑子。”沈良挥了挥手,发觉沈家已没有能用的弟子,他长叹了一口气,摸索起绳索来。
孟修云拦住了他:“不要都搭了进去。本座去救人,岸上交给你了。”
“本公子虽不肯承认比你差,但这道机关,本公子估计参不透。”沈良不肯退让。
“恐怕出路在水里。这等好事,让给本座。”孟修云瞪了他一眼,不由分说,看了水边晃荡的绳索,直接扎进了水中。
此刻,岸上的水已经漫到了大家伙的脖颈处,好些个头不高的弟子已在不住地呛水。箱笼虽能垫高些,但也不够所有人用。沈良勉力用长鞭还有绳索在尽力救人,可惜只是杯水车薪。
司徒近眼见好几名弟子都像是断了气,眼角不禁湿润,只是他没有功夫难过,他举起随身带的药物,颤抖着不断试药,都没有用。
“近儿,没用的,省点力气吧。”司徒老夫人看着他,不住地叹气。
“祖母,难道连你也看不出是什么毒?”司徒近大吼道。
司徒老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孟修云这边,他下水后,本想直接朝苏篱游去,不料,后下水的陆苏叶和沈堪看起来竟比苏篱的模样还要差上许多,他二人不懂如何绕开水流,眼见体力不支,被闸门处吸了去。
孟修云心急如焚,但苏篱瞧着还能勉力支撑一二,他狠下心来,往陆苏叶和沈堪那头奋力游去,好在他二人还有意识,颇为配合。
他将陆苏叶和沈堪扔上岸,交给了沈良,眼见水面上浮着的尸身又多了几具,他顾不得歇息,深吸了口气,扎进了水中。
苏篱已不在方才的位置,孟修云眯着眼,探寻了好一会,才发觉苏篱似乎已沉到了闸门附近。孟修云心中大呼不好,他勉力朝那处游去,可不止是水流的力道更甚,还是他体内的药丸也开始起效,眼见苏篱离他越来越远,他竟无能为力。
好不容易靠近了些,他隐约见着,苏篱的衣带,似是缠绕在了闸门边的开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