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六年(771)十月初八,拖了多日之后,终于到了监军骆奉先选定的黄道吉日,老太监亲自主持过祭祀仪式之后,安西军正式发兵。
安西大都护马璘率于阗军团留守安西,副都护郭昕及监军骆奉先率龟兹军团、焉耆军团出多坦岭,度支使王臣则率疏勒军团出葱岭。
四千回纥骑兵作为护卫军随王臣出征。
对了,龟兹等四个军团平时没有主将,只有出征时才会选派领军都将。
比如现在,疏勒军团的都将是段秀实,龟兹军团是孟睥,焉耆军团是姚令言。
甲(龟兹)、乙(焉耆)、丙(疏勒)、丁(于阗)四个军都有兵马使,龟兹兵马使是由郭昕兼任,焉耆兵马使是杨日佑,疏勒兵马使是鲁阳,于阗兵马使则是郑踞,但是他们四人并不是龟兹、焉耆、疏勒以及于阗四个军团的领军都将。
这也就是说,兵马使只有军管治权,没有领兵权。
这也是为了避免主将和士兵因为长期厮守在一起,形成人身依附关系,因为士兵和主将一旦形成人身依附,就必然会形成藩镇割据或军阀割据。
王臣率两百陌刀兵昼夜兼程,只用七日便从龟兹赶到疏勒。
王臣赶到时,段秀实早已将疏勒军团及回纥骑兵召集起来,做好准备。
等王臣一到,一万六千多人马以及随行的商队三千余人便踏上了丝绸之路的南道。
丝绸之路的南道通常指翻越葱岭进入中亚的通道,但其实,翻越葱岭的丝绸古道也分为南北两条,北道沿克孜勒河向西,翻过葱岭进入宁远国(费尔干纳盆地),然后途经康国(撒马尔罕)再依天山西麓一路北上,便可以直抵碎叶城下(阿拉木图附近)。
……
当王臣率领疏勒军团正在翻越葱岭时,巴扎尔汗已经带着六万葛逻禄骑兵及四万突骑施仆从骑兵沿着天山西麓一路杀进了河中地区。
河中地区指的就是药杀水(锡尔河)与乌浒河(阿姆河)之间的区域。
由于远离海洋,所以河中地区的气候干旱缺水,只有沿着锡尔河及阿姆河沿线才有两条带状绿洲,绿洲的中间都是沙漠,汉朝时这里属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康居国,在康居国的东边也即费尔干纳盆地,则是大宛国。
大宛马或者康居马,指的就是河中地区产的马。
不过到了唐朝,康居国早已经分裂成昭武九国。
昭武九国中的康国和康居国的都城叫撒马尔罕。
撒马尔罕,也是这个时代中亚最大最繁华的一座城市。
这里不仅是中亚的商业中心及手工业中心,还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
对于栖息在中亚大草原上的游牧部落而言,撒马尔罕就是相当于突厥人眼中的长安或者洛阳一般的存在,意味着无数的金银财宝及妇孺。
葛逻禄人这一次南下的目标就是撒马尔罕。
……
只不过,大食(阿拔斯王朝)作为中亚诸国的宗主国,也不是吃素的。
尽管巴扎尔汗斩杀了呼罗珊总督哈利德派去的使团并严密封锁了消息,但是消息最终还是没能封锁住,还是让潜伏在碎叶城内的大食细作逃了出去,并且提前把葛逻禄人叛乱的消息送到了莫夫城。
莫夫城,并不在伊朗境内,而在土库曼斯坦的马雷州。
接到消息之后,哈利德·易卜拉欣勃然大怒,当即召集了呼罗珊行省的十万步骑军及附近仆从国的军队,组建起了二十万人的步骑大军杀奔撒马尔罕。
因为撒马尔罕是大食军队北上征讨葛逻禄人的必经之路。
这时候,如果通过卫星往下俯瞰就可以发现有意思的一幕。
大唐安西军的疏勒军团刚刚翻过葱岭,距离撒马尔罕还有一千里左右。
巴扎尔汗的葛逻禄大军刚刚屠了石国,就是当年被高仙芝无厘头灭国,国王和国相都被抓到长安献俘的石国,这个可怜的中亚小国又一次遭受灭国之厄,屠灭了石国,葛逻禄大军越过卡拉套山继续南下,此时距离撒马尔罕同样还剩下一千里左右。
巧的是,莫夫城距离撒马尔罕的距离同样也是一千里左右。
更加巧合的是,安西军、葛逻禄大军和大食军都在向着撒马尔罕行进,而且三支军队都已经进入到平原地形,行军的速度也差不多,基本都是一天行军五十里左右,葛逻禄大军因为没有携带太多的辎重,而且是清一色的骑兵,所以行军速度要快得多,但是他们南下时还要洗劫沿途的城池和集镇,所以综合速度差不多。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三支军队很可能同时抵达撒马尔汗。
唯一的变数就是姚汝能,姚汝能的使团比王臣的疏勒军团早六天出发,而且还是轻车简从所以速度快得多,当疏勒军团刚翻过葱岭进入费尔干纳盆地时,姚汝能所率领的使团早就已经进入了河中地区,并且从胡商口中得知哈利德已经离开莫夫城。
听闻哈利德已率领大军北上撒马尔罕,姚汝能当即掉头向西,在今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的边界处截住了哈利德,并叩营求见。
大食是个极端宗教国家,但也算文明。
哈利德·易卜拉欣更是位真正的文化人。
所以即便姚汝能来自于敌对国家大唐,哈利德也没有贸然做出杀使这种事,而是在自己的大帐中召见了姚汝能。
哈利德还找了一位通译,名字叫杜环。
杜环还是姚汝能的前辈,他之前也曾是安西四镇节度掌书记,安西军在怛罗斯之战中因为葛逻禄人的背刺被击败之后,杜环和随军的数百工匠都惨遭俘虏,那之后,造纸术、炒钢法也随着这批工匠流传到了大食,从那之后大食就出现了纸张和书籍,炼铁以及炼钢技术也出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从而锻造出了精良的弯刀。
时隔二十年再次见到黑发黑眼且说着跟自己一样语言的同胞,杜环竟一时凝噎。
“杜通译?杜通译?!”姚汝能连唤数声,才终于把杜环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然后不免有些自嘲,因为姚汝能甚至都不愿意称他一声前辈又或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