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仅那卜大夫一人曾入内?”陆子衿黛眉微蹙,若有所思问道。
军医若欲害人,戍边十载,机会繁多,又何须苦等至今。
不过,冰天雪地之中,怎会有蛇窜出伤人?况且南宫珣那时一直守在一侧,绝无可能看不到蛇的道理。
“卜大夫应无嫌疑。”南宫珣无奈苦笑,卜大夫的兄长是南家军,他在兄长战死后,来得军营,在苦寒之地,一待就是十年之久,且他没有任何的动机。
“如今,卜大夫可还在军营之中?”
“是。”
当下两国交战正酣,伤亡日增,军医愈发人手不足。
那卜大夫向来心怀仁善、医者仁心,此刻自是不会离去。
陆子衿心中烦闷,如鲠在喉,明知将军遭人暗害,却寻不得头绪,这般无力之感着实恼人。
她轻握住南宫珣之手,柔声道:“日后,我与你再赴边关,暗中细查一番。
雁过留痕,但凡人为,必留蛛丝马迹。”
南宫珣反手紧握住她的手,微微颔首,忽又想起一事,
“往后,你切不可要再像今日这般孤身行事了。”
见她未有回应,他手上不禁又加了几分力道,轻声催问:“嗯?”
“哦。”陆子衿垂首,望向火盆处,低声应了句。
她的下一个计划也没想带他,且先应下了,待日后干了再说。
片刻后,南宫珣面露愧疚之色,“你我亲事,只得待孝期过后再定了。”
“嗯,那日南宫将军前来尚书府提亲,我既收了你信物,便已应下了此事。”
南宫珣睫羽轻颤,眼中隐有水光,“多谢。”
于他而言,人生大事,他人皆有母亲操持亲事,人是他自己选的,但也盼着父亲能参与提亲之事,奈何终究差了些许机缘。
子衿将那日父子二人去尚书府的拜会说成是提亲之举,也算稍稍填补了他心中的遗憾。
“全死了?”文祯帝才刚起身,准备早朝,正抬着双臂,由高公公在旁伺候着更衣,听闻驿站发生的事,眉头瞬间皱起。
“回圣上,正是。
也不知是何种厉害的利器所为,将军等人皆是额头、心脏处出现血窟窿。”
裴都指挥使一边说着,一边将从一名侍卫伤口深处寻得的子弹置于掌心,毕恭毕敬地递到文祯帝跟前。
“这便是从死者血窟窿中挖出来的。”
起初他以为是弓弩所致,后来发现伤口处多为圆形,不像箭伤。
文祯帝瞥了一眼,那如天外来物般的物件。
“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裴都指挥使摇了摇头,“回圣上,尚未查明。”
“去查!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是,微臣遵旨。”
裴都指挥使赶忙应道,心中却是一阵发苦。
他此前已带人仔仔细细地查探过一番,可硬是没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南宫珣呢?”文祯帝似是思索着什么,又问道。
这几个住在驿站的人,若说近期与谁有仇怨,卫国公府怕是首当其冲,他第一个便想到了南宫珣。
“微臣到现场之后,即刻就前往了卫国公府,瞧见那世子正在灵堂前守灵呢。” 裴都指挥使如实回禀道。
文祯帝只觉胸口像堵了块大石头般难受,先是杀太子暗卫的凶手没找到,如今这又出了这般命案,就连那逆子也没了踪影,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搅得他心下着实难安。
“朕记得长公主当时陪嫁中有个功夫铺子,你去那查查线索。”
“是,微臣这就去。”
裴都指挥使领了旨意,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快步退了下去。
这次的差事若是再办砸了,恐怕自己就要失了圣心,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大人。”等在殿外的属下上前行礼道,“卫国公府的下人说,世子一直在守灵,未曾出去过。”
“嗯,知晓了,随我去宗正寺。”
长公主的陪嫁相关信息,在宗正寺应当有登记备案留存。
裴都指挥看了一眼渐亮的天边,轻叹一口气,自己真是点背。
驿站的驿丞、驿卒等一干人等,昨夜被人迷晕了过去。
那驿丞半途中醒来,发现入住驿站的人全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已然没了气息。
因死者里面还有一位公公,驿丞匆匆往宫门口赶来,正巧就碰到了在宫中值守逾时刚出宫的他。
“刘家功夫铺”
裴都指挥使抬眸看向这个店铺匾额,刘家?谁能想到这竟会是长公主名下的产业,刘家是长公主生母的母家姓。
都历经几代人了,这店铺却一直未曾改名。
“大人,想要看些什么兵器?”掌柜的见有客人上门,满脸堆着笑,殷勤地问道。
“噌”
裴都指挥使手中的佩剑竟脱鞘几分,那冰冷的刀刃稳稳地贴在了掌柜脖颈处的皮肤上,惊得掌柜脸色瞬间煞白。
“大人,这…… 这是何意呀?”
掌柜的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似是被吓得不轻。
“这个,你可认识?给我说实话!”
裴都指挥使摊开掌心,杀过人的子弹,勾缝处还残留着些许殷红的血印。
“这…… 这是何物呀?” 掌柜的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东西似的,还伸出手就要去拿那子弹。
“嗯..?”裴都指挥使冷哼一声,刚刚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掌柜,对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尽收眼底。
那掌柜的脸上只有好奇之色,却不见丝毫慌张,要么是真的从未见过这东西,要么就是这人藏得太深了。
“噌。”剑收回鞘内。
“带走。”
“大人,大人啊,您不能乱抓无辜之人呀,大人……”
那掌柜的顿时叫嚷起来,可他身子柔弱,哪里拗得过那些人高马大的侍卫,直接被侍卫们给架了起来,只能在空中乱蹬着双腿,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只见那南宫珣一袭素白的丧服,披麻戴孝,面色冷峻地站在了都指挥使衙署的外面,高声要人。
不过多时,这衙署周围便围聚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众人交头接耳,场面一时有些嘈杂。
“这世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呀?” 后赶来的百姓看着眼前这场景,不明所以地向旁人打听道。
毕竟南宫将军的遗体才刚刚被送回卫国公府,按常理来说,世子此刻应当守在灵堂之上,尽最后的孝道才是呀。
“听说呀,是那都指挥使把卫国公府的掌柜给抓了。”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卫国公这才刚去世,尸骨未寒呐,这些人就开始觉着国公府没人了,能随便拿捏了呀。” 一位老者皱着眉头,愤愤不平地说道。
“就是啊,可真是让人寒心呐!” 又有人附和着。
一时间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个个都为卫国公府打抱不平。
门口值守的侍卫见这情形,不敢耽搁,赶忙进去禀告。
“那掌柜的招了没有?”裴都指挥使问道。
没想到世子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为了一个铺子掌柜,竟然连守灵都顾不上了。
“还没有,一直叫屈,晕死过两次了,属下...属下觉得掌柜的应该不知情的。”
他们审问的手段及刑具,常人见到都要发软,这个掌柜撑了这么久,都未招出。
“将人带上。”裴都指挥使将人抓来,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铺子的后院作坊,他们也搜过了,并没有可疑之处。但是卫国公府确实是那最大的嫌疑。
不多时,衙署内走出一行人来,人群中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人声鼎沸起来。
只见那掌柜的竟是被两个侍卫拖拽着出来的,他的身子在雪地上拖行,后面留下了长长的两条血痕,在这洁白的雪地上显得尤为刺眼,看着颇为凄惨。
“真是没了天理了呀,瞧瞧把人打成这样。”
“这是想屈打成招啊...”
卫国公府的管家赶紧让小厮们将人抬上。
裴都指挥使上前抱拳行礼,“世子,对不住,眼下有一桩案子,贵府的这位掌柜有些嫌疑,故将人带来,照例审问了几句。”
南宫珣冷冷地看着裴都指挥使,眼神中透着寒意,“此事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