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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九)刘连生和女知青

(二十四)刘连生和女知青

书记刘国成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连盛,二儿子连生,老儿子连东。平心而论刘国成最喜欢大儿子,可自从谈了对象结了婚,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这个儿子变得让他都不认识了,外形气质发生了巨大变化,心理上也发生了天大的变化,原来那个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连盛远去了,成了别人的依靠,成了别人可以信赖的对象,于是他把目光瞄向了二儿子。

二儿子连生虽然只有初中毕业,相貌与身材也不如哥哥连盛,但是在新屯村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俊男。然而两兄弟的性格似乎又是不同的。哥哥连盛赱起来四平八稳,任你轰着赶着,连盛的步子也总是那么不快不慢;而连生则正好相反,赱起路来低着头步幅小却频率快,也就是京东人所说的碎步小跑一般,他总是急急火火的仿佛前面有一锅红烧肉在等着他去吃,而去晚了就没他吃的似的!老辈人说,这样的人是劳碌的命,一辈子都不会安稳下来的!是这样吗!谁知道呢!

连生做事总是心中毛躁像是长了草一般,坐不住更静不下来,手头正干着的事总不是他想做的,他希望的事总在别处而不在手头上,因此从小学到初中,他学习成绩总在班级中的中下等水平。但是连生凭着他“好使”的脑子也总不至于归到末流。这样地初中毕业后,连生便回到新屯村,之后他摆弄起了手扶拖拉机,这活儿很快便成了连生的最爱,他可以对着村里的手扶拖拉机,一连几个小时地摸弄研究,而这时他心平气和静如枯井,任天塌下来和他又有几毛钱关系?!这个时候老子、娘或是弟弟喊他回家吃饭他也仿佛没听见似的;而离开了拖拉机,他便又恢复了“本来面目”。

刘国成其实老早就知道连生的这一爱好,连生读初中以后得空便扎到拖拉机跟前不走,人家拖拉机手开着拖拉机出去公干,他也软磨硬泡死乞白赖地跟着,看着机身下面的黄土地被迅速地抛在了后边,感觉到或冷或热的风吹打在自己的脸上身上,他的心里美极了。等到连生初中毕业回了新屯村,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拖拉机手。

在公元2000年,中国的汽车工业迅猛发展席卷全国之前,汽车进入寻常百姓家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一般不现实,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工厂里的工人对于(福利)分房有期盼敢梦想而且许多都梦想成真,但他们对于汽车进入自己家却是想都不敢想梦都不敢梦,有福利分房又哪里见过福利分汽车的?那个时候,1980—1990年代,某个企事业单位有三五辆机动车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那个时代的司机都很有职业自豪感,毕竟谁家有点事都要麻烦他去给帮个忙辛苦一趟,好言好语好待承千恩万谢是免不了的。

而在1970年代的京东农村里的一个拖拉机手也曾风光一时,作为书记刘国成的“少爷”,连生在新屯村干得如鱼得水。那时社员(村民)出工都有队长派工,轻活儿、重活儿由他掂量着分派,而唯独连生这个拖拉机手的活儿,队长分派了有时也不好使,连生一句“昨天的活儿干了半截儿,还是先把那活儿干完了再说吧!”说完便扬长而去,也不管队长下的来台下不来台,队长除了关照书记国成的面子,还有一层他还得照顾村里人的议论与乡里乡亲的想法。

新屯村里的人有几家没有找连生帮过忙拉过东西干过私活儿?连生又驳过谁的面子?!在连生心里,除非像送粮食拉种子这类大活儿他不能耽误,其它全是扯淡!帮着乡亲们拉点东西和给生产队拉东西没有太多区别,照顾了乡里乡亲老街坊,也是为社会主义建设做了贡献!乡里乡亲老街坊,诸位新屯村的社员们,大家都心平了气和了,干起活儿来自然就有劲儿了,是不是?有一次吃晚饭的时候他给老子刘国成讲了自己的这些“歪理”,刘国成瞪了他一眼,可也没再说什么!

说连生对于手扶拖拉机的热爱到了痴迷的程度一点也不过分。没有活儿的时候,他会用棉丝去擦拭拖拉机的机头也就是发动机那部分,等到各部位的零件部件都熟悉了之后,他又琢磨着摸索着把其“大卸八块”,大轮儿、小轮儿等他都要过一遍手,那汽柴油的味道令他陶醉让他痴迷。其实即便是那个时候,在农村开手扶拖拉机也不是什么好活儿,风吹日晒风里来雨里去的很是辛苦,尤其是冬季,天寒地冻,那拖拉机是柴油发动机,事先需要“预热”,点燃一块棉丝然后拿到发动机那里将其考热后再用摇把儿发动,整个过程差不多要半个小时,但架不住连生他喜欢他陶醉。当驾驶着拖拉机奔驰在路上,连生便心情舒畅欢快地想唱歌儿。

(二十四)

这一天刘国成接到公社的通知,将有六名来自县城的“知青”到新屯村插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接受广大农村土地上的阳光的洗礼。刘国成一听很是高兴,周围十里八村的差不多都有知青进驻,唯独他们新屯村没有,作为书记他心里有些失落。如今要来知青了,他因此感到欣慰虽然是晚了些,可接下来他便乐不起来了,电话里说,“这次分来的六名知青全部是女性,你们村要妥善安排好他们的住处,保证她们的人身安全,不要对‘上山下乡’运动造成不好的影响!”公社领导这样交代道。

“六名女知青?我们新屯要女知青干嘛,当花瓶摆着吗?让她们下地干活吗?她们干得了吗?”刘国成这样想着,但看来公社是铁定了心要这么安排,那好吧,我们就来安排。

六名女知青是刘连生开着手扶拖拉机从公社接回来的,一路上这几个人在后面叽叽喳喳不停地说话。那时是九月份,玉米棒子秧已经长有一人高了,秋风吹起来的时候,它们便齐刷刷随风而舞动并唰啦啦发出声响,蓝天在上,绿野在下,蓝天与绿野相辉映,一幅优美的农村图画。

六个年轻姑娘看着这一整片绿绿的玉米地,大惊小怪地议论着,有个穿着白底素花衬衣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姑娘说,“这就是青纱帐吧?当初在平原地带打小鬼子,游击队要是往这里一藏,小鬼子肯定找不到!”

另一个斯文白皙的姑娘说,“人们常说的‘大秧歌儿’,或许其名字与含义就是来源于此呢!丰收时节,人们象这片大棵玉米秧子一样舞来舞去,大人呼小孩叫,心中、脸上、身上满是喜悦。你们说像不像啊!”

小伙子连生在前面大声说道,“你们说的都对,这里面确实可以藏人,但如果藏了好人还好,如果藏了坏人,你们年轻姑娘就要小心,别让他们给拖进玉米地里去给吃了!”

姑娘们在后面唏嘘不已,连生紧跟着说,“我的意思是你们走这青纱帐最好别一个人,要有个伴儿至少两个人才安全哪!”

很快拖拉机来到了铁路边,那里是一个不算陡却很长的斜坡儿,拉着六个女知青令连生心里兴奋欲在她们面前显示一下,于是他没有按惯例减档加油以增加发动机的力量,而是直接从坡下加油冲上了道坡,拖拉机的机头冒着黑烟奋力地向斜坡儿上面冲去,但这一次连生大意了,他那时或许觉得几个弱女子外加几件行李能有多重?然而拖拉机快要冲到斜坡儿顶端冲上铁路道口的时候,机器变声儿了,连生心里一紧,他想,“坏了!”

他太了解他的拖拉机了,这样的动静说明它快要盯不住就要熄火了!果真,就在拖拉机冲上铁路道口之后便一下子熄了火,连车带人横骑在铁轨上。这是从东北方向传来了火车的轰鸣声。刘连生一下子慌了,他听说过也也见到过经过铁路道口火车与急闯而过的车辆相撞的惨剧,那么大的火车头,撞在拖拉机身上就象石头拍在鸡蛋上以石击卵一样,不被撞个粉碎才怪!

此时连生浑身的汗毛都直直地竖立了起来,他连忙招呼众人下车躲避,拖拉机不要了撞飞了或许不要紧,大不了他去“坐班房儿”,而人命却是第一位的,这六名正值妙龄的知识青年如果毁在他手里,即使不挨枪子儿,他也得内疚一辈子并且天天晚上做噩梦。

就在这时,那位身着白底印花衬衣的小辫子姑娘叫了一声,“大家别跑,一齐往前推一下,能推过去的!快来,大家使把劲儿,能推过去的!”这一声喊让连生稍稍镇静了,他连忙将手扶拖拉机的档把儿放在了空挡的位置上,然后和小辫子一道招呼姑娘们推车!

火车快速地从众人面前呼啸而过,那时汗水已经湿透了连生的后背,诸位姑娘也在不住地拍着各自的胸口,小辫子看着飞驰而过的火车,再看看吓白了脸的连生竟还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出那一只长歪了小牙齿。

刘国成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当着众人的面,他冲上去踢了连生两脚,“你个混蛋,怎么这么慌张大意!你不知道铁路道口要‘一慢二看三通过’吗?你不知道要小心火车吗?这要是出了人命,咱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要挨枪子儿!你个混蛋!就是不出人命,你把村里的拖拉机给撞碎了,也得进去(监牢)呆上十年!”

众人赶忙上去解劝,连生从未见过刘国成发这么大的脾气,刘国成也几乎没有动过他们哥仨一个指头,这次开来不光是急了更主要的怕了!后来连生发誓说,“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宁可等五分钟让火车先过去,也不和它抢行了!”这样刘国成才将他放过。

(二十五)

正如刘国成所预料的那样,女知青干不了大田里的农活儿,但又能怎么办呢?他让每个女知青跟着一个能干活儿的妇女,比如在大田里拔草镐草的时候,让女知青在前农妇师傅在后,或是农妇师傅在前女知青在后,这样多多少少能干些活儿,恐怕也就只能这样了!如果是男知青,看着他们比着塞着干活,那该有多美!他刘国成没有这个福气啊!

后来有两个女知青在刘国成的授意下被安排去干了别的活儿,其中一个斯文白静据说是班级里学习成绩最好的叫田静的女知青,被安排在去做了新屯村里临时成立的一个幼儿班的老师,谢新与国建还没到上学的年龄,于是也进了这个幼儿班。

这个班大约有十来个孩子,田静带着他们做游戏,十来个孩子围拢在一起,席地而坐,唱着丢手绢的儿歌,一个孩子拿着一条手绢在外圈快步走着然后乘人不备偷偷将手绢放在谁的背后,那个人发现了便起身接着绕圈拿着手绢预备放在哪个人的身后,如若发现不了便需站起来表演个节目。

总之田静开动脑筋想着法儿让这十来个孩子无拘无束乐在其中,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寓教于乐”。谢新与国建直到三四十岁了还记得这个情景。这个幼儿班的孩子在兴奋与笑脸中办了有半年时间,之后因为田静被推荐上了大学而被迫解散。刘国成想从另外几个女知青中挑一个来担纲,无奈不是能力不足就是因为不喜爱孩子儿作罢。

另一个被安排跟着拖拉机做装卸的活儿,这个女知青就是振臂一呼将拖拉机推离铁路道口的“小辫子”沈玉兰,这是一个乍看起来一般却越看越耐看的女孩子。她中等身材,体态匀称而丰满,耐看的是她藏在宽松衣衫里门的凹凸有致若隐若现朦朦胧胧充满青春气息的身材,她白皙的皮肤连同那笑起来时露出来的那颗滋生出来的小牙齿,还有就是她浑身上下洋溢出来的女性的味道,也就的我们现在通常所说的“女人味儿”,那恐怕是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渴望看到、得到并为之所陶醉的。

跟着拖拉机做装卸工的原先只有一个人,刘连生作为拖拉机手把车开到地儿后便照顾他的爱车或是哪凉快哪呆着去,这个人便使出力气或装或卸,而沈玉兰做了装卸工之后,实际的活儿还是一个人干,不过干得欢快酣畅了许多,人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是有道理的,一男一女两个人,即使女的什么都不干而只是陪着男人说说话儿或是干脆站在一旁注视着,那个光着膀子干活儿的男人也似被抽了一鞭子的驴子一般可劲儿地卖着力气,如果女人是沈玉兰这样娇媚的年轻女子,那个干活儿的男人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了起来。

有一次连生他们到南河坡儿给猪场拉黄土,挥了几铁锨土之后沈玉兰的额头便浸出了汗珠儿,她站在一旁微笑着,露出了那颗魅力四射的小牙齿,她一只手扶着铁锨,另一只手拿着一副手帕在脸旁边晃抖着,继而稍歪了头用手背儿撩了一下散落在额前的几根发丝,那袅袅婷婷的样子让坐在一旁歇息的连生心里猛地动了一下,他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沈玉兰眼前,笑着说,“我说知识青年,像您这样干活儿,从现在干到太阳下山也装不满一车土。这装土呀得这么装……”

边说边从玉兰手中接过铁锨做着示范,看着连生虎虎有生气地干活儿,沈玉兰笑得愈加灿烂,明媚如春光,她对连生说,“连生,你拖拉机开得不错,这样的农活儿也干得有模有样,没想到呀,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公子哥儿!”

连生闻言心里美滋滋的浑身是劲儿,最后已经不是做示范而是真刀真枪地干上了装卸工的活儿!后来,无论装什么卸什么,连生动辄便给沈玉兰做演示,示着示着就进入了“实战”状态,热火朝天地干上了直干得心花怒放,而沈玉兰则是笑逐颜开笑得花枝乱颤,于是连生心中生出快乐甩开膀子愈加卖力甚至比那个装卸工干得还要生猛。

在连生,他始终觉得沈玉兰有恩于自己,别看人家是一个弱女子,当时若不是这个女知青,拖拉机被火车撞得粉碎,他刘连生现在哪里呆着可就难说了!临危不乱当断则断常常是不分男女的,男人中也有遇事举棋不定瞻前顾后的,女人中也有为人仗义处事果断的,不是吗?

感情是什么?有人说感情就是“有着共同的美好经历”,有呢就是有感情,反之就是没感情,这适用于男女老幼各个年龄段。只要你和某人有着共同的美好的经历,你们之间就是有感情的,这种说法大致是不错的,虽然表述不是那么精炼。在共同的愉快和谐的相处中,刘连生对沈玉兰从感恩之心到最后便极自然地生出爱慕之情。

(二十六)

刘连生在新屯村同龄人中的地位,就像他老子刘国成在新屯村人心中的地位一样是很高的,他在哪里出现,很快就会有三五个人围拢了来听他东村东事西村西事东西村发生了东西事一通神侃。连生的大哥刘连盛安静而少言是个厚嘴唇,连生则是个薄片子嘴唇,不敢说他善辩,但他的能言是大家所公认的。虽然他那时才二十挂零,应该只是个毛头小子,所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但他善于交际这一点大约也是他爹刘国成的遗传基因在起作用,周围十里八村他每个村都有好朋友,起码那个村的拖拉机手是他的铁哥们儿,所以各个村的趣闻轶事在他们相逢抽烟闲聊中口口相传,于是连生成了十里八村“新屯站”的新闻播报员,就这样他练就了当众演讲的能力,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而没有被深度开发罢了。

这一天他给围拢来的人说,前些天的一个晚上,北边的六堡村放电影,不老屯离六堡村只有二十分钟的路,村里有几个小伙子也赶过去凑热闹。期间,两个村的小伙子起了摩擦,不老屯这边的黑子练过武术,他挺身而出和对方单挑儿,结果对手被打惨了逼急了,从腰中掏出三棱刮刀捅进了黑子的肚子,一连捅了五刀,结果黑子的肝脏被扎裂了出了人命。听说捅人的人当晚就被逮了起来,至少得判个“无期”!你说,那么样的两个血气方刚的棒小伙儿图的什么?所以遇事认怂也是不错的。

那时正值冬月中旬,已经长出来的麦苗软软地趴在大田里,南河边的树林的树冠连在一起形成一道铅灰色的飘带,在夕阳的照耀下,这飘带便被镶上了一道光亮的边。连生接着说道,“这个事你们可能听说了,就是铁道东面李老村发生了一件事。今年五一节那天,一个叫伍月亭的十二三岁的孩子中午吃饱喝足了到南河边去玩儿,玩着玩着就脱衣下到河里去游泳。我的个天,五一节的南河的水摸着都扎手,这要是下去,腿不得抽筋儿,那还能上得来吗?那个时候下到河里洗澡不就是找死去了嘛!你们说,他爹妈给他起什么名字不好,非叫什么伍月亭,这不是刚到了五月就彻底停住了!这都是他们村人说的,不是我瞎编的!”众人唏嘘叹息不已。

这时连生眼前一亮打住了话头儿,众人的眼睛也全都亮了,原来沈玉兰、田静等六位女知青正走出自己的住处向村子西头走去,那时正是夕阳西下、晚霞似火的时候,在夕阳与晚霞的背景下,六名知青袅袅婷婷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连生打破沉默,他站起来笑着学着三岁孩子的言语对田静说道,“田老西(师),您好。您吃饭了吗?可不可以带偶(我)们几个做个游戏?偶们想玩丢手绢了,田老西,行吗?田老西,我们大家都喜欢你您!”

他油腔滑调地模样让所有人都笑个不住,田静见状脸上红云陡升,嗔怪地说道,“刘连生,你又耍贫嘴!”

说完转过头去不理他,倒是沈玉兰开心地笑着打圆场说道,“刘连生,你学得满像(孩子)的!可你再怎么学你也是二十岁了,哪天真想玩游戏,我陪你好了!看你这一闹,把我们田老师弄得不好意思了,是不是?”说

完她转身搂着田静的肩膀说了,“走,咱们走!哪天告诉刘书记,说刘连生总惹你不高兴,让书记收拾他!”说完几个姑娘走了,连生和那哥几个儿又侃了几句,便相继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六名姑娘到新屯村的之后,吃过晚饭便相约着出门散步,去感受农村的宁谥与美丽。她们要么往东上到铁路道口的高坡之上,要么从村西头出村往西漫步。出村往西是一条乡村公路,笔直地伸向西方,能看到正西方向那个李庄的村庄和上面飘动的袅袅炊烟,田静在她的日记中记述——

冬日的傍晚,一轮圆圆的落日扑落在地平线上,那地平线真的仿佛成为了一条细线,它又怎么可能撑架得住落日的重压,于是它慢慢变得弯曲,于是落日陷了下去,紧跟着地平线重又调回到原先的位置。等到落日完全隐没的身影,朦胧的暮色便不知不觉间升了起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而同样是冬季,早晨他们若是起来得早,便跑到铁路高坡上去日出,日出的时间似乎比落日的时间要来得快一些,田静记述道——

刚才东方的天地相交之处还是一片混沌,几分钟之后混沌便褪了下去,继而一抹桔红色的霞光映照在了东方的大地上。或许在你一回头之际,红日的一条细细的边出现了,这时东方的朝霞变得极其绚烂,像皇帝出行的仪仗一般辉煌排场。这时,或许就在你眨眼之际,那轮红日便抑止不住钻出地面露出头儿来。于是霞光变淡,它们终于不再掩盖,是主角出现的时刻了,一轮红日终于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上。

田静如此记述了新屯村的日落与日出,她把它们写进了自己的日记。等到大学毕业分配到出版社做了编辑之后,她便把它们整理出来陆续作为散文发表。在新屯村差不多一年的插队生活中,她逐渐真正认识了新屯村。

(二十七)

田静的日记记述说,这一天下雨不用出工,中午她们吃猪肉炖粉条,沈玉兰还从村里的小卖部买了几瓶汽水回来,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仿佛过节一样边聊着闲天儿边吃着饭。知青小胡是个“大嘴巴”,六个人中她是任什么都讲得出口的一个。她说前几天的一个下午,她的农妇师傅内急,便找了一处棒子秧密集的所在蹲下身来出恭。你们说怎么那么巧,正赶上她男人来找她,见状便凑上去求欢,结果一会儿那边儿便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与农妇压抑着的欢叫声,农村夫妇干起那事儿来是那么自然那么和谐,好像闹春儿的猫一般顺理成章。

旁边几个人听得张着嘴巴,直到沈玉兰笑着高叫了一声,“小胡,你个‘大嘴巴’,又在胡喷了!”

小胡争辩道,“我说的全是实情,我没有胡喷!不信你去问她!”

沈玉兰笑骂道,“小胡,你就是个二百五!”

众姐妹听得脸红心跳。田静心想,这算什么?上山下乡就学会了给大家讲这?

沈玉兰当天下午没有出工,午饭后小睡了一会儿,等起来之后就觉得肚子里面有根细针一般隐隐疼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后来还呕吐了两次。她想,“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有啊!猪肉炖粉条又有什么不干净的!是不是要来事儿了?算来时间也不对呀?!”

呕吐过后略好了些,沈玉兰便和衣在炕上歪了一会儿,但肚子还是疼,到后来竟然发起烧来。村里的队医大姐来看过之后安慰了两句,给她留下了几片阵痛退烧的药便回去了。

等到了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沈玉兰的肚子疼似乎缓解了一些,但发烧得愈发厉害了。时值夏末,她披了一件绿色的军大衣但还是手脚抖个不住,她使劲握紧了手胳臂却抖得更厉害了,拦都拦不住!众姐妹傻了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后还是沈玉兰让田静和小胡去找刘国成、刘连生,请他们帮忙想办法。

刘国成没在家,说是到县里开会去了,刘连生打从下午听说沈玉兰身体不适没来出工心里便七上八下的,他知道沈玉兰是轻易不会请假的知情,现在听说玉兰肚子疼发烧而且烧到穿着军绿大衣都抖个不住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这样不行,得上公社卫生院!”

说完便急急窜出了家门,碎步快走变成了大步快跑地去发动拖拉机,然后拉上沈玉兰向公社方向狂奔而去。

卫生院的一个男大夫询问诊察之后对连生说,“据我判断,这个病人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应该马上做阑尾切除手术,从而阻止病情进一步发展,可咱们卫生院不具备手术条件。连生,你得赶快送病人去县医院!”

连生闻言将情况如实告诉了沈玉兰,然后将她扶上拖拉机,帮她掩好棉被之后便发动了拖拉机向县城方向赶去。第二天,接到通知的玉兰的父母赶过来之后,连生方才默默离开回到新屯村。之后,田静、小胡相继去医院探望过,田静回来后告诉连生说手术很顺利,目前正在术后休养阶段;小胡回来说休养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二十七)

干活儿没有了男女搭配于是变得累了无聊了起来,更主要的是少了笑声缺了激情没了劲头儿,连生将拖拉机开到干活儿的地方之后,便找个凉快地方拿个空麻袋包铺在地上,然后枕着双手仰躺在上面,嘴里咬着一节已经变黄了草茎,两眼向天空望去。

早秋时节,秋风将天空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湛蓝湛蓝的,连飞鸟也傻傻地踩踏在枝头望着蓝色的晴空发呆,它们宁可在秋风吹动的枝头上荡秋千也不去破坏蓝天的圣洁。

忽然连生眼前出现了那个身着军绿上衣露出素花的衬衣领子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影子,她正拄着铁锨嘴角边露出那颗独具魅力的小牙齿朝连生眯眼笑着,连生一下子坐起身来,狠狠地眨了两下眼睛,才确信那只是一个影子。

别说连生,就连那个瘸了一只腿的装卸工老实的二扁也整天价哼呀哈地嘟囔着沈知青怎么还不回来!他不盼望别的,有了沈玉兰,他有了两个帮手,沈玉兰本身是帮手,这倒在其次,更主要的是连生也成了帮手,这小子撒欢地干起活儿来,二扁得省多少劲儿?!这时候再有沈玉兰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闲嗑,那干活儿简直就成了一种享受!

八月十五中秋节后的一天,傍晚收了工,刘连生开着拖拉机回来,但见那个穿着军绿上衣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影子在那里站立着,他心中一喜,继而心思忖道,“这是怎么回事?大白晴日的怎么眼前又是她?”

连生赶忙收神,这时只听那边传来了叫声,“刘连生,你看见我怎么装着没瞧见?那么的大的架子!”这时连生急忙拉离合踩刹车挂空档,这回真的不只是个影子,沈玉兰站在那里正望着他盈盈笑着。连生于是冲过去,一下子伸手抓住了玉兰的两只白嫩的手,“真的是你,终于回来了,可把你盼回来了!”

沈玉兰羞红了脸,轻轻挣脱出双手,嗔怪地说了一句,“连生,你这是干什么呀,让别人看见!”边说边挣脱出双手,然后从背后的军绿挎包中拿出两包点心递给连生,说道,“这是我父母让我捎给你的,一包是大顺斋的糖火烧,一包是‘自来红’月饼,你拿回去慢慢吃!我爸妈说那天你送我住院,之后没等他们说句道谢的话你就走了,他们说谢谢你!哪天有机会他们还要当面致谢”

这回轮到连生脸红了,他嗫嚅着说,“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有什么可谢的?”紧接着他又笑嘻嘻地说,“不过大顺斋的糖火烧还是很馋人的,有日子没吃到这种点心了!”他拿到鼻子边深深地闻了一鼻子,由衷地说道,“嗯,好香!这‘自来红’月饼,脆皮儿,冰糖核桃仁儿鲜芝麻做馅儿,嚼起来嘎嘣响脆香甜,好吃的很哪!”说得自己竟大大地咽了一口口水,两个人于是都笑出声儿来。

田静在日记中记述说,县知青办的负责人在给他们做动员报告时就曾经告诫过他们说,“大家在广阔的京东农村的土地上,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的,是去学习的,因此,这期间不允许搞对象谈恋爱!”但这样的一个年龄,青年男女在一起耳鬓厮磨生出了感情仿佛三月的小草一般谁又能拦阻得住?

(二十八)

京东县知青还曾出现过谈恋爱搞对象过了头儿闹出后果来的事情。但那毕竟是知青间的事,现在,知青与农村青年谈起了恋爱,而且是女知青与农村男青年,这在京东县来说是绝无仅有的!再怎么说女知青人家是城里人是居民户口,怎么说农村男青年你也是个农民户口,女知青最终要嫁给农民下嫁到农村家庭中去烧柴锅做饭,这又怎么可能?!而如果是男知青看上了农村姑娘图她的好容貌图她的好身材与之谈恋爱搞对象,那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但在那样一个年龄,正常的男女都会相互吸引,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论你是居民还是农民,沈玉兰和刘连生就这样彼此吸引着,仿佛磁石与铁屑一般,彼此之间的好感渐渐地演变成了彼此需要。

村里放电影是令全村人兴奋的事,男女老幼仿佛过节一般喜气洋洋,早早地吃过晚饭来到露天放映地点,看着白色的幕布拉起来,看着放映员搬出放映机不紧不慢地调试着。刘连生像谢新、国柱等孩子们一般更早地来到放映地点,和放映员像老朋友一样地打着招呼,让后搬东西挂幕布,之后便找地儿坐了下来。很快便有几个半大小子聚集在连生身边,甚至于国建与谢新这样年龄的孩子也在外围聚集着听他神侃。

这时候几个女知青出现了,看见连生和诸位伙伴,小胡来是精神,她大声朝连生说道,“刘连生,‘自来红儿’月饼好吃不?大顺斋糖火烧更好吃吧?!以后还得多帮助我们哪!到时候,还有比‘自来红儿’、糖火烧更好吃的东西等着你呢!”

众人听后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甚至连国建、谢新等小孩子也跟着笑个不住,憨直的“大嘴巴”姑娘小胡简直就是“小胡同赶猪,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直言而少有顾忌的言语,让别人听来竟然另有深意并为之心动。沈玉兰闻言脸先红了,她娇嗔的说道,“死小胡!看哪天你需要帮忙的时候有谁帮你,竟张着大嘴巴胡说,还不快住嘴!”

刘连生闻听只是“嘿嘿儿”地笑了两声没说什么,可当他的目光与沈玉兰的目光相遇的时候竟然碰撞出了火花,那火花短暂却刺目,只有他俩才看得到的火花幌得彼此赶快将目光移了开去,这种感觉是以往任何时候没有的,这是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之后明光乍现那一刻才能出现的情景,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也只再现了两次,一次是彼此彻底探视了解的那一刻,一次是在他们的儿子刘东出生的那一刻。

当天晚上放映的电影是《上甘岭》,当主题曲《我的祖国》响起的时候,现实中的这两个年轻人才从彼此躲闪又寻觅的激情暗涌中逐渐平静了下来,就连呼吸也变得平静了。中秋节后的夜晚寒意渐浓冷风扑面,但恋人的心中却如有一盆儿炭火在燃烧,它驱走了寒意,它让两颗离得更近靠得更紧。这之后,在南河白杨伫立的岸边,在向东北方向延伸的铁路边的青纱帐边,经常能看到一辆拖拉机停在那里,拖拉机手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情,隐约传来的银铃般的笑声在微风中飘荡。

(二十九)

田静她们姐妹很快知道了玉兰和连生的事,大家一致对沈玉兰好言相劝,说你一个城里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回城,难道你还想在农村呆一辈子不成?!“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地了结了吧!但处在热恋的青年女子,特别是沈玉兰这样的有主心骨儿的主儿,那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玉兰与连生什么时候跨越雷池偷吃禁果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但就在连生的哥哥连盛结婚的第二年五一节,刘国成便为二儿子连生与沈玉兰举行了婚礼,同年国庆节过后,沈玉兰生下了儿子刘东。

那时,玉兰已然回到京东县城进了百货公司做的售货员。产假之后没多久,刘国成托人将玉兰调到了自己公社所在地的供销社工作。一天傍晚,连生发现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与沈玉兰在一起,等到了铁路道口的高坡上便调头往回走。这个发现使连生与玉兰的道路发生了改变。田静在日记中说,在玉兰所在的供销社,玉兰的姿容与成熟女性的魅力使她成为了男性瞩目的对象,这个供销分社的主任总是找借口接近她,晚上下班陪她回家,拦都拦不住。

连生闻之如五雷轰顶,最终他俩离了婚,刘东归连生抚养。大约两年后,连生迎来了第二任妻子,这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老姑娘,她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嫁妆,而是怀抱一把鸡毛掸子(胆子)进了刘家的门。那满脸的戒备与冷漠大概是说,“谁也别想欺负姑奶奶,姑奶奶别的没有,就是有掸子(胆子)!”日子悄默声儿地过了半年,后来“鸡毛掸子”悄然消失在了新屯村人的视野中。

1980年代中期,刘连生与沈玉兰旧情复燃重新又走到了一起,彼此倍加珍惜,过了而立之年的连生与玉兰共同守护着儿子刘东。但到了1980年代末期,沈玉兰在一个晚上睡下去便没能再醒来,后来连生在衣柜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空了的安眠药瓶,沈玉兰头天晚上吞服下大量安眠药,从此长睡离世。

田静的日记里说,玉兰所在的邻乡供销社里有一个比她小五岁的男子悄悄喜欢上了这个成熟而又耐看的沈姐。而这一次本已收心持家过日子的沈玉兰架不住这个男子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最终失身于他。现在提到失身、出轨、一夜情对于八零后九零后而言如同吃饭睡觉一般自然,而对于五零后六零后甚至七零后来说那是失节是天大的事!更主要的是玉兰夹在连生与小男人之间首鼠两端不能自拔,每每见到连生与儿子刘东便心生负罪感,久而久之心理失衡而最终选择了这种方式予以了断!

连生的第四任媳妇是一个粗手大脚的典型的农家女,如今两个人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饿是吃困了睡倒也相安无事!

(三十)

还是先慢慢讲吧。连生和玉兰的事在新屯村很快发酵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刘国成当机立断,将沈玉兰派到电磨房帮忙,他想或许能通过这种方式缓和一下儿子与女知青的已经燃烧起来的感情的火焰,同时也缓和一下新屯村人对于这件事的过度的关注。但事与愿违,恋爱的火苗似乎燃烧得更加疯狂了,两个人之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因这种人为的安排与隔离而产生了出来。在电磨房的附近,常能见到连生的拖拉机,而电磨房的明月大姐一听到拖拉机的“哒哒哒”的声音便笑着对玉兰说,“沈知青,‘拖拉机’来了,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沈玉兰脸上微微一红,甜笑着对明月说,“明月姐,别总这么‘沈知青、沈知青’的,让人听着怪别扭的!就叫我玉兰好了!我比你小好几岁呢,秀兰比我还要大些呢!”说完“扑哧”一笑将小辫甩一下便一溜烟儿跑出了电磨房的门,朝着树荫中的拖拉机小跑儿而去。

这天“拖拉机”没来,明月和玉兰坐下来休息,清冷的秋风从电磨房的门缝中钻了进来,两个人都不由得紧了紧自己的秋装,明月说,“今年冷得早,这才十月下旬,天就这么冷了,都可以穿棉衣了!玉兰,你冷不冷?”

沈玉兰露着小虎牙儿笑着回答道,“明月姐,我还行!”略停了一会儿,她抬头对明月说道,“明月姐,你真像个大姐!”

明月玩笑着嗔怪似的说,“干嘛还‘真像个大姐’呀,我比大好几岁,就是你的真大姐!”两个都哈哈笑了起来。笑过,玉兰摆出正儿八经的样子对明月说道,“明月姐,你的‘英雄事迹’我们都听说,我们都很佩服你呢,我说的真心话!”

玉兰真诚地对明月说道。明月此时正在擤鼻子,天气一转冷,她的鼻炎便紧跟着来了,时轻时重,畅快地呼吸在明月简直成为了一种奢望,轻的时候是一只鼻孔堵了一半,重的时候两只鼻孔都堵严了,只能用嘴呼吸。这时明月听到玉兰说到“佩服”自己,她笑出了声儿边还囔着鼻子说道,“玉兰,你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我一个农村人,有什么可让你这样的城里人佩服的?!”

玉兰正色道,“明月姐,我说的真的真心话!你对那负心男人的行为态度,新屯人有几个不知道的?!这事儿如果放在我身上,我不知道能不能像你那样,一跺脚就冲了上去,堵着他们家的门儿把个混账王八蛋数落个痛快,出了心中这口恶气!真的,我有没有这个勇气和胆量去这么做,我不知道!有时候我想,真的碰到这种事,我该怎么做,我能怎么做,我又敢怎么做?我有没有可能干脆忍气吞声?明月姐,我不知道!但你敢这么做,有仇就报,痛痛快快做人,痛痛快快做事,又怎么能不让我们‘佩服’?!这又岂是农村人、城里人的称呼所能衡量的!”

明月听到这里苦笑了一下,这时有一阵冷风钻了进来令她打了很干脆的喷嚏,于是鼻腔变得通畅了许多,她对沈玉兰悠悠说道,“谁又愿意这么做哟!踏踏实实平平安安,介绍人介绍你们见面,然后谈上几次,接下来是定亲会亲,最后是结婚出嫁做人妻为人媳,再到生儿育女侍奉公婆,这不是很好吗?要是这样该有多好!”

说到这里明月叹了口气继续自言自语般地说下去,“可是天不遂人愿哪!或许我就是这个命!本来都明媒正娶准备结婚了,结果出了那样的事,这不是命又是什么?!一个姑娘家,不是被挤兑急了,谁又愿意谁又能够堵到男方家门口儿咸的淡的去理论?!”

说到这里明月扑哧一声笑了,她扭过头看着玉兰,一边伸手将玉兰的一丝垂下来的秀发梳理到耳际,一边说道,“玉兰哪,我的大妹子,你们才真正让我们羡慕呢!一个城里姑娘,又长得这么让人心疼,告儿诉你,我不是男人,我要是个男人,我也会爱上你的!”

听到这里,玉兰的脸红了,笑嗔道,“明月姐,瞧您说的!”

明月轻笑了一下继续往下说,“农村就是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农村的年轻人实际上还是没有‘先谈恋爱再结婚’这一说儿,说是搞对象还差不多!媒人介绍两个人认识,接触过几次之后,感觉(jiao)差不多合得来,俩仨月以后就该定亲会亲了,你说这还不如从前呢,从前还有测八字儿一说,男女双方各派代表拿着各自的生辰八字儿,找懂的人去合,相生呢就大吉大利就可以往下进行;相克呢就不吉利这门亲事就算作罢!现在连这道程序都省了!这定亲会亲之后再过三两个月就思谋着结婚过门子了,所以呀,我们农村人的真正‘恋爱’没有改变过,都是从结婚之后开始的。玉兰,你们知识青年肯定听说过,那叫‘先结婚后恋爱’!哪像你们城里人,谈恋爱是逛公园,逛商场,看电影,下馆子,牵着手,搂着腰,叫什么‘勾肩搭背’,对,就是这个词儿!不‘谈’个三年两载不叫谈恋爱。我们哪里有那个时间哟,我的玉兰妹子!你说姐羡慕你们不?!”这时拖拉机的“哒哒哒”的传进了电磨房,明月笑出了声儿,说道,“来了,找你来了,还等什么,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