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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不如当身自簪缨 >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夏至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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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令瑜不想说出这句话,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已经倾其所有。金钱、权势、人脉,甚至于她自己的生命。

可沈荣枝说的是对的,在死亡面前,人拥有的一切都显得分外无力,她用出所有的手段,也不过把沈荣枝油尽灯枯的时间延长了些许。

于是她现在直视着沈荣枝的眼睛,只能让自己尽可能地平静。

“母亲,你身后一切,我都打点好了,我会送你回家乡,或者你想去别的地方,也可以现在就告诉我。慧清他不会有事的,我在一天,就会保他一天性命无忧。我也不会有事的,我不会做害人性命的事,我会在其位谋其事,直到朝廷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我会认颖娘做义妹,你走以后,也没有人可以欺负她,她嫁人,我给她择婿,她不嫁人,我养她一辈子。母亲,你还有什么嘱咐,现在也可以告诉我。你只管安心地去。”

她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沈荣枝的手。

沈荣枝撑出一个很浅的微笑,把另一只手搭在苏令瑜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她说:“你是个好孩子。”

苏令瑜木着脸,做不出反应。

“即便你不知道,即便很多人不这么以为,但你是个好孩子。”沈荣枝发自内心地、前所未有地坦诚心扉,“青潭从小就很聪明,是非分明,她只会跟好孩子做朋友。”

“而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苏令瑜的手又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间。

沈荣枝道:“其实青潭不是我生的,我们家乡那年发了大水,不少穷苦人家,被淹没了庄稼,生了孩子却养不起了,便把孩子放在木盆里,随水抛弃。青潭是我从水里抱上来的,所以给她取个名字,叫青潭。她差点丧生于水,我却想让她记住,哪怕在绝境里,也还是会有希望的。”

回光返照的缘故,沈荣枝说的这几句话,气息尚足,语调和顺,像是很久之前,她还没有生病的时候的声音。苏令瑜恍然间意识到,她其实并没有认真听沈荣枝说过话,过去是因为难以面对,后来则是不在意。她犯的错误、她毫无必要的回避,总能准确地落在沈荣枝身上。她不懂这是为什么。

只是沈荣枝并不怪她。

“令瑜,你要永远记住,你不是为青潭活着,也不是为我活着的。”沈荣枝轻轻摩挲着苏令瑜的手背,道:“亲情,友情,都该是让人快乐的东西,不要痛苦地背负。你不要自责,以后尽可以去做自己的选择,哪怕做错了也没有关系,哪怕绝境里,也总会有转机的。”

不会有转机的。苏令瑜心中如是想。

转机也好,希望也罢,之所以让人如此喜悦,就在于它只会偶然出现。

就像现在,沈荣枝依然要死,苏令瑜的决定仍然是错。

可她没有这样说,她松开沈荣枝的手,又以合适的力道握住,道:“我记住了,母亲。”

沈荣枝依旧笑着。

笑着笑着,就绝了生息。

眼睛没有阖上,仍然看着苏令瑜,像沈青潭一样。

可她眼中没有沈青潭那样的恐惧、焦灼和愤怒。

苏令瑜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安心地死去,也可以死不瞑目。

她深深吸气,去平息自己的心跳,出门叫人准备收敛。颖娘当场就哭了出来。

沈荣枝的后事,早两日就已经准备妥当,操办起来有条不紊。沈荣枝毕竟是病死的,擦身、换寿衣,乃至于装殓这些事,苏令瑜没准备假手他人。她十分平静地把零碎事情一一吩咐下去,颖娘哭着去捧寿衣,苏令瑜出门时,却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

不知何时出现的白玉蔷扶住了她,叹气,“我就说救不回来的,白白伤害你的元气,值得吗?”

她说的自然就是换血的事。其实这句话,她只是不吐不快,苏令瑜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她很清楚。

苏令瑜就是不肯跟命运同谋,可这样的人总是要吃很多苦头的。

白玉蔷也是一样。

苏令瑜没回答她,等热水、寿衣都被捧来,她便去屋里给沈荣枝擦身换衣,白玉蔷不怕瘟疫,跟进去帮了把手。她分明就是这场瘟疫的元凶,可直到现在为止,苏令瑜都没有露出分毫责怪她的意思。

因为她们都清楚,这是争斗的代价。

就像虎吃人,就有可能会被人吃,自己的孩子,也可能被人杀。

意料之外、又必然发生的事情,事先既然没能控制,事后也就没立场怨憎。

苏令瑜无话可说。

刘宝伤跪在苏令瑜的面前。

沈荣枝在洛阳没有任何亲友,来吊唁的人都是看在苏令瑜的面子上,匆匆来往众多,很快又退散干净,并没有人敢冒着感染瘟疫的风险,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守灵到夜里。

上灯的时候,灵堂里就只剩下了苏令瑜和苏细薇,白玉蔷有事回去了,刘宝伤这时过来,苏细薇看了苏令瑜一眼,便起身离开。

苏令瑜默默往火盆里添着冥繦,刘宝伤在她眼前直挺挺地跪下。苏令瑜头也不抬,问道:“怎么?”

刘宝伤将太平如何构陷李旦、自己又如何从中作梗的事,原原整整地向苏令瑜说了一遍。

苏令瑜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些事,但她耐心听完了,并未有分毫打断。等到刘宝伤说完以后,苏令瑜才道:“为何跪我,为这些事?”

“若非我一意孤行,瘟疫不会持续这么久,沈家阿娘也不会染病…”

“你难道觉得自己做错了?”

刘宝伤哑然。

苏令瑜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她如今依然觉得李旦不应该被废,可沈荣枝的死,她实在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于是她只能道:“此事终究与我脱不开干系,无论想与不想、错与不错,我都对不起使君。”

道理谁都明白,可愧疚两个字,没那么容易逃脱。

苏令瑜叹了口气,把最后一串冥繦添进火盆,起身坐到一旁,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