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山城中富商名士包括他们的至亲都被请到城楼,厅堂里满满当当坐满了人,所有人无一不是战战兢兢,你看我我看你,男人护着女人,女人护着孩子,却又不敢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交头接耳。
“抱歉,让诸位久候。”唐绫款款走入,一袭月白锦袍,披了件狐裘皮氅,又暖和又贵气,而他本就是生得俊美非凡,此刻更是温雅隽逸得叫人挪不开眼,偏又是英气逼人得任谁都不敢盯着看。
祁霄是骑马带着唐绫回来的,可半道上唐绫先去了一趟成衣铺,回来后沐浴洗漱换了新衣,这才出来见人,便让这么一众人等了他足有一个时辰。
唐绫坐到主位上,冲着众人浅淡一笑:“在下姓唐,先代我家楚王殿下向列位问声好。”
众人又是一阵互看,齐国没有楚王,周国和陈国是否有这么一位,他们不敢肯定,好像是没听过有这么号人物,一时真想不起来。
有人见唐绫年纪轻轻,样貌和气度皆是不凡,说话神情皆是温煦,忍不住问道:“……楚王,可是陈国的楚王殿下?”
唐绫笑着点了点头:“我家王爷正是大陈九皇子,祁霄。”
“九皇子?”
“……没听过啊……”
“这……霸山失守了?”
“韩将军呢?韩将军降了?我齐国军降了?”
这些小声嘀咕唐绫全当听不见,又继续说:“现在霸山已尽在我家王爷之手,王爷仁厚不忍伤害无辜。故而先将诸位请来做个说明,从今日起,全城戒严、酉时宵禁,每家每户日常用水皆需申报方可取用,城中所有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买卖,全部由我们接管,每一笔交易皆得上报,你们该挣的银子继续挣,但若有谁敢偷奸耍滑、欺上瞒下、想着糊弄王爷的,那么就不能怪我家王爷军法森严了。”
唐绫取出一封书折放在手边,手指点了点:“我这里有一份招降书,诸位签了便是归降于大陈,可记一功,我家王爷自不会亏待了你们。若是不签,也没关系,将来若想通了再来签也可以,不过……会有一些小小的条件和要求。”
叶淮将书折双手接过来,呈给众人过目。
青岚这时候端了盏热茶进来,奉给唐绫:“公子,您喝口茶。这霸山虽地处北境不算富裕,倒是有不错的青茶,您尝尝。”
唐绫笑着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眼神轻轻扫过众人,与不少探究的目光相接。
他不怕没人签降书,世上有如韩潮生那般不怕死的,更有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之辈,霸山缺水,他们掌控着水源比千万酷刑都有用。唐绫离开夏府的时候就是当着夏家人的面将他们家蓄水的水缸都砸了的。方才他的话说的明白,要水都要申报了再来领取,想硬气的就别要命了。
“……我,我……我降……”
“孙进!你这畏畏缩缩的窝囊废!孙老一生清廉奉公、刚正忠直,怎会有你这样的不孝孙?!你可对得起先帝钦赐高风贤正的匾额?!”
“士可杀不可辱!我们不会投降的!”
有硬骨头冲上来就将孙进手里的降书给夺了,三两下就撕成了碎片。
“不降!”
“对,我们坚决不降!绝不屈服!此乃齐国境地,朝廷定有援军不日抵达,许证大将军会救我们的!”
“对对!不降!我们誓死不屈!”
众人喧闹起来,仿佛嗓门大就能敌得过里里外外那些佩刀的汉子。
“锵锵……”定远军的将士拔了刀,雪白噌亮的刀刃指向这一群手无寸铁的男女老少,好像下一次就会落到他们的身上,落个血溅当场。
一众人不由得退了半步,却有一人上前,大声呵道:“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等生于齐长于齐,当该与我大齐同生共死!倘若国破家亡,岂还有你我安身立命之地?!何不若慷慨就义,留得青史一笔!”
“说的对!”
“说得好!”
唐绫轻轻搁下茶盏,慢慢站起身,上前两步开口我问道:“这位先生话说的漂亮,不知如何称呼?”
“我……在下冯祎。”
“冯祎……冯……可是仁心堂的少东家?”
“正是!”
“唐某初来乍到,倒不知道少东家不仅精善于医道、能妙手仁心,还学富五车,乃饱学之士。”
冯祎看着唐绫,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挺了挺背,应道:“我冯祎不才,唯有一腔热血罢了。”
“冯少东家过谦了,你方才所言家国大义句句在理,只不过有一样,你并未说清楚。国破家亡山河尤在,自古青史何人书写?自然是活着的人啊。”
“你什么意思?”
“冯少东家读书万卷,难道不知道霸山原是扈延族的领土,后被前隋所占,而那扈延族被尽数屠尽,史书上潦草一笔罢了。再说前隋,自立国到覆灭亦不过三十余年,何人可还记得那亡国之君姓何名谁?冯少东家如此豪气干云,可若你死在这里,还要连累举家倾覆,你道十年、二十年后,谁会在你墓碑前祭奠?啊,错了,违逆王爷不得全尸,怕连个墓都没有,碑就更不能有了。”
“你!你!”
“来人,将冯少东家拉出去。”
“是。”两个兵士一左一右将冯祎摁住,拖了出去。
唐绫转身看向其余众人:“请诸位随我一同观刑吧。”
站在城楼上观刑的不仅有唐绫和城中各位商贾富户、名人文士,还有站在角楼上的祁霄和韩潮生。
冯祎四肢和脖颈被套上了绳索,他一下就慌了神,大喊道:“你们要干嘛?!你们要干嘛?!”
掌刑的百夫长正是严川,他哼笑了一声:“要干嘛?冯大少爷难道没听过车裂之行?那可孤陋寡闻了吧。没事,我们都给冯大少爷备好了家伙事,一会儿管叫您冯大少爷血溅三尺,死个轰轰烈烈。”
“你!你们!你们!!”
“冯大少爷可还有遗言?”
“阿祎!”
“大少爷!”
城楼上冯祎的老父亲冯大夫和家中老仆早已慌乱无措,哭嚎着跪在唐绫面前:“唐大人饶命!唐大人饶命啊!”
“爹!不要求他们!儿子已是不孝,不能不忠!来世,儿子再报父亲养育之恩!”
唐绫笑了笑,看向冯大夫,说道:“冯少东家果真是血性男儿,冯大夫教出来个好儿子啊。”
“大人!唐大人!求您放了我儿,老夫愿意以身替罪!求唐大人开恩!”
“冯大夫一生救死扶伤,修一世浮屠,如此功德自有天佑,必能福寿延绵。”
“不不不!唐大人,请大人看在我儿年少无知的份上,且饶过他这一次吧!降书我签!我签!”
唐绫笑了笑,身旁便有人给冯大夫递上了一份招降书,笔墨印泥齐备。冯大夫提笔便往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唐大人,我签好了,求您放了小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