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萧何的房间里却还是灯火通明。
桌案上,放着一副棋盘,乔念正对着那上头被围攻到无路可走的黑子愁眉深思。
凝霜看不懂,站在一旁已是昏昏欲睡。
季岳看着这把必输的棋局,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而萧何则是抬眸看了眼凝霜,又看了眼窗外,眼见着夜色越来越浓,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乔姑娘,时候不早了。”
他们这局棋,已经下了很久了。
乔念也下意识地往窗外的梧桐树上看了一眼,却道,“这才亥时而已,还早。”
亥时,还早?
季岳也跟着轻笑道,“可奴才见凝霜姑娘快熬不住了。”
被提及了姓名,凝霜忙惊醒了过来,“啊?什么?”
这样慌乱又无辜的样子,只惹得乔念与季岳皆是笑了开来。
唯有萧何还是沉着脸,不发一言。
却见乔念忽然又落下一子,方才还毫无回转余地的黑子竟然又绝处逢生了。
这一招,着实让季岳有些惊讶。
但萧何并不吃惊。
他已经与乔念下了一晚上的棋了,如何能不知道乔念的棋艺精湛?
淡淡然落下一子,便又将黑子逼入了绝境。
乔念再次拧起了眉头,故作沉思。
萧何看着她这副样子,到底还是问出了口,“其实,乔姑娘是不是在故意拖延?”
乔念知道,自己的小伎俩终究还是被萧何看穿了,当下便是点了点头。
萧何微微叹了一声,“为何?”
乔念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昨夜树上有人。”她说着,便指了指外头的梧桐树,“一个黑影,瞧着像是你弟弟。”
乔念是担心萧衡今晚还来,便想着在萧何这儿多呆一会儿。
总得叫有些人死了心,好过每晚都跟个苍蝇似的守在她屋外。
“……”
萧何与季岳双双沉默了。
昨夜那样特殊的日子,萧衡居然来了他的院子里?
萧何眉心微拧,“衡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说着,便是微微一声叹,“今晚季岳会在院里守着。”
季岳的武艺虽不如萧衡,但要将萧衡赶出院子去还是能做得到的。
有季岳守着,乔念便可以安心回去休息了。
乔念闻言点了点头,便开始收拾棋盘,却道,“可我想着,总不能叫季岳夜夜都守在外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件事的关键,还得是萧衡。
脑子里想着事儿,手下的动作免不得就慢了些。
却也不知是不是她收拾得太慢了,萧何的脸色竟然变得难看了起来,那一双手忽然就抓住了自己的双腿,眉心紧拧。
乔念视线在棋盘之上,并未第一时间发现。
季岳却是瞧见了,忙道“大少奶奶,时候不早了,这里我来收拾就好,您先回去吧!”
季岳的声音,透着几分慌张。
乔念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下意识转头就看向了萧何。
却见,萧何脸色泛出苍白,额上更是覆着一层冷汗,像是在极力地隐忍着什么。
与她昨夜所见,一模一样!
一时间有些惊了,她满是担忧地问着,“萧大哥,你,没事吧?”
就连凝霜都看出了萧何的异样,“大少爷的脸色好难看啊!莫不是病了?”
听到这话,季岳的脸色当即铁青。
而萧何却只是抬眸看了乔念一眼,声音微冷,“我要休息了。”
说罢,便是推着自己的轮椅往里屋而去。
看着萧何的背影,乔念一双眉紧紧拧起。
她能感受得到,萧何此刻正隐忍着一股剧烈的痛苦。
剧烈到,让他的脸色能在瞬间如此苍白!
这样的痛苦,他每天晚上都要经历吗?
心下一阵难受涌起,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冲着季岳道,“其实,我认识一个大夫,医术很是高明……”
却不想,话音未落,一阵破风之声骤然响起,下一瞬,乔念面前的棋盘已是彻底碎裂开来,棋子哗啦啦的,落了满地。
而那些棋子之中,一颗圆形的石子正在其中,显得尤为突兀。
“滚。”里屋传来淡淡的一声响,不带任何情绪。
可季岳却是明白的,他家大少爷这是已经起了杀心了。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规矩,上前拉着乔念就往外去,“大少奶奶请回吧!”
季岳也是习武之人,手中力道颇大,哪怕凝霜想上前阻拦,也是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一左一右,便是将主仆二人齐齐赶出了屋外。
“砰!”
房门被关上。
凝霜对着那紧闭的房门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大少爷他究竟怎么了?”
乔念眉心紧拧,担心会被凝霜听见萧何的哀嚎,便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她带着凝霜回了屋。
凝霜实在是困得紧了,哪怕心里对萧何的事有疑惑,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可乔念想着方才萧何忍耐着痛苦的样子,便是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萧何帮了她这么多,如今他身受病痛折磨,她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
她知道,萧何不愿让她瞧见,但,她总要看上一眼,回头也好跟府医形容他的症状,说不定,有得医呢?
这样想着,乔念便披上了一件外衣,来到了萧何的屋外。
屋内,那隐忍着的,痛苦的哀嚎,依旧时隐时现。
乔念不敢直接敲门,她怕自己若是敲了门,萧何必定如昨晚一般,明明很痛苦,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的来给她开门。
于是,她缓缓摸到了里屋的窗下。
站在这儿,屋内痛苦挣扎的声音便越发明显了。
乔念深吸了一个口,方才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悄悄将窗户纸给捅破了。
房间里,烛火早已熄灭。
唯有一缕月光透过窗子照耀进去,昏暗的,并不清明。
但乔念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床上正蜷缩挣扎着的人影。
如同是被架在火上烤的虫子,扭曲,挣扎,面目狰狞。
是萧何!
下一瞬,一把长剑抵在了乔念的脖子上,季岳正站在窗下,神色冷冽,眉心紧拧,“大少奶奶何故如此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