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神医问,“何谓过敏反应?”
容棠考虑着措辞,“并非是某种东西有毒,但人和人不一样,有人体质和这东西相冲,起了类似中毒反应,谓之过敏。就好像别人都能吃虾,吃了也没事,唯独我吃了能要命。”
莫神医听明白了,“这种老夫见过,偶尔有人害虾蟹类海产,有也人害某种药物,或身上红肿刺痒,或肠胃不适,鲜有如此厉害的。莫非是这河虾……”
此时张破军也得出诊断结果,“没有中毒。”
不是中毒,就考虑过敏了,这却是一个很难排查的东西,郑久安一样样看过去,指出了几样南方没有的吃食,有榛子,栗子等干果。
郑夫人崩溃大哭,“老爷,这都是咱们府里经常吃到的零嘴,妾身真是冤死了呀!”
容棠看她一眼,刚才她也没说冤枉,现在逼近真相了,她倒冤枉起来,话说过敏是偶发不可控事件,只要不是有意的,谁也不能说她有罪。
莫神医蹙眉,在心里思索解毒之法,说来可笑,过敏源虽然不一定有毒,要想治好,以现在的医药水平,也还是考虑针对此物的解毒之法。
容棠提醒道:“现在并不能确定过敏源是哪一种,还是那句话,每个人体质不同,耐受的过敏源也不同,万物皆可成为过敏源。两位现在要考虑的不是针对某物解毒,而是先将孩子性命保住,后面一点点排查过敏源,终身远离即可。”
他的话又提醒了两人,不再纠结针对什么东西解毒,而是用一种更广泛,更直接的药物治疗法,呼吸困难就是气管肿大,皮肤红肿刺痒也有对症药物泡浴。
然后两人各自开了药方,经过府医参与辩证,选定了莫神医开的内服汤药,和张破军开的泡浴汤药。
一群人直等了个把时辰,郑宝儿被灌了药,泡了澡,总算安静下来睡着了。
在这段时间里,不少上京别的大夫被请过来,得知已经是两位顶级医者治过了,自然是插不上手,就是对所谓的“过敏”比较好奇,相互在记忆里搜索相关病例,原来这种病症虽然不多,倒也是偶有发生。
郑夫人身边的婆子眼泪汪汪的哭诉,“还是两位神医医术高超,还了夫人清白,不然旁人不定说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容棠看向郑夫人惺惺作态用帕子点眼角,举手投足都是极尽优雅,楚楚动人,心里便觉怪异,这就清白了?不,你可不一定清白。
郑夫人还很自责,痛捶胸口,“老爷,说来说去,还是我照顾宝儿不周所至,你罚我吧!”
郑丞相虽然也看重这个孙子,但夫人照顾宝儿尽心尽力,宝儿害哪样东西,实在也不是能预料的,这件事夫人固然有错,更多却是意外。
当下安抚了几句,让下人把她扶回去歇着。
郑丞相欲请张破军和莫神医正厅喝茶,张破军嚷道:“我们来,原不知道你家孙子病了,是找你儿子的。相爷要是忙,自管去忙,我们有话说。”
郑丞相无法,凭他们留下来爱说什么说什么。他一走,张破军扯住莫神医衣领子,指着郑长治和郑久安道:“你看看他们俩,我剖出来的,我要是不出手,他们俩都跟亲娘走了。我问问你,在孩子足月的前提下,怎么不能剖出来?这不是好好的?多俊啊!”
莫神医暴跳如雷,“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乃是天意,不管怎样,生剖就是有违天道。”
“你放狗屁,医者要讲天道,那就不用学医了,生了病就去死,救人就是有违天道。”
俩人扭在一起翻滚,郑久安跳到容棠面前,审视的看他,“你懂的倒挺多。”
容棠不动声色,“略懂,常识而已。”
“依你说,宝儿是对什么过敏?”
“我说过了,万物皆可是过敏源,不只是吃的,用的,穿的,都有可能。你们父子在江南过的也不错,只要好好查找什么东西是他在江南从没接触过的,来了北地之后才用上的,就能极大缩小范围。”
郑久安深深看他一眼,干巴巴的道:“谢谢。”
容棠才不稀罕他的道谢,就要上去拉走两个老头子。这时候莫神医骂不过张破军,已经找张破军的精神薄弱点攻击,“剖腹产子有什么好,郑大公子的脚都没有了。”
张破军破防,“他的脚没有了,是我的问题吗?我也没切掉他的脚。再说你为什么只看这个没脚的,那个有脚的不是很好吗?再说咱们讨论的是救命,没有脚,他不也是好好活着吗?”
脚啊脚的,就好似一把把刀子捅到郑长治心窝子,脸都绿了。
容棠知道这姓郑的两兄弟都发邪,在说下去唯恐得罪他们,大声招呼,“容战,过来敲晕他俩扛走。”
容战过来要敲人,张破军一骨碌爬起来,冲着容棠嚷嚷,“你和我说过,郑大公子这情况是什么羊膜束带综合症,也就是说,他在娘胎里就有病了,不管顺产还是剖腹,都一样的结果。我把他俩剖出来就是救了他们性命,没有脚不是我的错。”
容棠算是看出来了,张破军非要来这一趟,也是打定了主意摘掉自己灾星的帽子,先天性的病根本无法可治,那绝不是他剖腹造成的。
莫神医奋力爬起,捋了捋被扯散的头发,“安南伯,何谓羊膜束带综合症?”
容棠心里发苦,他这一点浅浅的常识快不够用了。
“就是孕妇怀孩子期间,胞衣发生了病变,里面产生丝丝缕缕肉线,缠住了胎儿四肢或头颈,轻者手指脚指黏连损伤,重则胎内截肢或者死掉。郑大公子吗,就是这种了。”
“这是怎么造成的?”
“原因有很多,家族遗传,孕妇本身有基因缺陷,或者孕期生病吃药,都有可能发生。哎呀别问了,我不是专业大夫,只知道一点皮毛。走,别在这现眼了。”
他和容战一人扯了一个就往外走,很怕又被郑家兄弟叫住。
郑久安目光不善的目送他们出门,转身愤愤道:“大哥,这个小子一向胡说八道,别信他的。”
“你不是也信了吗?”郑长治缓缓转动轮椅,现在工部已经造出了更轻便的轮椅,可他还是习惯用最原始最粗笨的,他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个残废,他想站起来用自己的脚走路。
“久安,他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些事。姨母对你我深怀敌意,相信你也有所感触,但我们始终任何实质证据都没有。我曾问过府里的老人,在母亲怀我们的时间,姨母经常过来照顾母亲饮食。我一直想不明白,郑家是大族,仆从无数,什么时候非要一个庶妹贴身服侍了?更何况母亲一死,她就成了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