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深处。
此地靠近活火山,并且存在着若干蜂巢状的圆孔,其密密麻麻,不时吞吐着热浪,一部分底孔更喷吐出一条条火舌,炙烤得岩石乌漆嘛黑。
人彘便悬挂在低处。
这里共有人彘十三具,它们浑身裹着类似琥珀状的通透物,面部表情栩栩如生,高矮胖瘦各异,乍一望去,就如同精心雕琢的一座座人形雕塑,被保存在干燥的蜂巢前,随时可能搬运到他处。
王浩就在其中。
而且。
他的地位高过其它大人彘。
因为此刻,王浩被悬挂在半空,双脚脱离了炙烤的地面,上方不仅嵌着一块遮阳避雨的宽大页岩,还在面部‘琥珀’处留了若干透气孔,让他呼吸无虞。
只可惜。
王浩认为这不是享受。
忽然。
哞~~
一声欢快的牛吼传来。
不多时。
夔足兽幼兽蹦跳出现。
就见此兽雀跃地甩动粗尾,脖颈悬挂的一个粗大花环颠簸着,牛首左摇右晃,瞧得出来,它非常开心。在此兽的身后稍远处,一只丑陋的赤马猴紧紧追随,还吱吱连叫,仿佛在呼喊夔足兽幼兽慢些走。
幼兽才不管那些。
进到山谷深处,幼兽在蜂巢前停下,随即俯低壮硕的躯体,将一双铜铃大眼凑近‘雕塑’王浩,还以漆黑的鼻头拨动着琥珀外壳,粗粗的鼻息喷在了表面。
“呼呼~~~”
鼻息非常粗重。
且充斥腥臭。
如此拨弄了四五下。
渐渐地,处于昏迷状态的王浩开始蹙起眉头,眼珠在眼皮内急转,连僵直的脖颈也缓慢歪转,仿佛他在潜意识下,要躲开如此呛人且瘙痒的磨蹭。
正是这个动作。
王浩终于恢复了意识。
“唔——”
在一声轻吟后,王浩虚弱撑开眼睑,看到了磨蹭自己的幼年凶兽。
“你还不肯放我吗?”
王浩虚弱问道。
这只幼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昔日种下的善因结下了善果,让他保住了一条命。不过呢,此兽也是囚禁他的始作俑者。
当初被成年夔足兽强掳到此,在被制成人彘前,就是这幼兽瘸拐着出现,跟成兽一番交涉和央求后,从石斧下救出了他。
救是救了。
但王浩仍没摆脱囚禁的下场。
漫长浑噩的两年中,他都以‘缺陷’人彘的形态,被困在蜂巢前,日日承受着热浪的炙烤,夜夜遭受着灵火的灼烧,却大部分时间保持昏睡,可谓度日如年。
“哞呜!”
幼兽扑棱着脑袋。
这是不同意。
表明立场后,此兽歪头朝追来的赤马猴示意一下,后者便纵跳到它的身上,利索地从花环拽下两朵嫩黄小花,将其塞进王浩嘴巴正对的小孔。
花环晃动间。
一道狰狞伤疤显现。
这道伤疤是当初巴彦放血所致,如今伤口愈合了,几乎看不出贯穿伤的痕迹,却留下一个显眼的疤痕。很明显,花环是幼兽用来遮挡疤痕的,夔足兽没有利爪和前肢,花环自然是赤马猴编织的。
赤马猴类似于家臣。
自从幼兽出过意外,成年夔足兽就将赤马猴派给幼兽,充当它的贴身护道者。
“兄弟,好歹我也救过你,这样困着我又何必呢,放我出南疆如何?”看到这道疤痕,王浩眸子微闪,低声劝说着。
说完。
他努力挪动脖颈,把塞进圆孔的嫩黄小花含住,再费力嚼动三下,便吞咽入腹。
此花,名为麦灵香。
它是修仙界较为常见的低阶灵草,一般被用来制造辟谷丹和某些饲兽丸,属于果腹有余、修炼不足的灵药。
这般被幼兽投喂,已经不是一两次。
每过十天半月,幼兽便会带着赤马猴,给他送来一些采摘的灵草灵果,以此来维持王浩的生机。
当然,也仅是维持。
在躯体上裹着的琥珀,仿佛能阻挡天地灵气引入躯体,这两个月他几乎吸收不到灵气,自然无法进行修炼,也谈不上利用修炼滋补脏腑充饥。
“兄弟,你呢是妖兽,天生寿元绵长,我们人类区区数十寒暑,要不继续修炼筑基,我可能活不久的。”
感受到少许汁液润进喉咙,并生出些许饱腹感后,王浩耐着性子解释。
幼兽能听懂,这毋庸置疑。
身体内有夔牛血脉,加上开启了灵智,一些简单的交流不存在障碍。对于这一点,身为御兽宗弟子的他再清楚不过。
然而,幼兽仍然摇头。
不仅如此,此兽还眨动牛眼,眼中流露出了无奈,似乎一切轮不到它做主。
“兄弟,这层壳子去掉也成……”
王浩退而求其次。
只要褪掉了琥珀壳子,能动弹的他就能从储物袋取出灵丹和法器,进而解决眼下的难题,离开南疆密林。
也不知此壳以何种灵物构成,除了隔绝灵气吸收外,还禁锢体内灵力运转,令他极度困乏,时不时出现昏迷征兆。现在的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瘫床废物,只能趁着投喂的时间,刻意动动嘴巴。
这回,幼兽还是摇头。
在此之后,王浩想尽各种说辞,甚至一再提到‘救命之恩’,希望能说服对方,可惜完全没有效果。一人一兽的交谈持续了一刻钟,一股难以抗拒的困倦如期而至,王浩实在撑不住,双眼一闭,便昏昏睡去。
见王浩昏迷了,赤马猴熟练地搬来木梯,爬到高处,以手指试了试王浩的鼻息,还从腰间的小黑罐倒出一小坨粘稠的蜂蜜,在圆孔涂抹数下。
确保没有遗漏,此猴开始吱吱催促夔足兽幼兽,让它离开此地。
幼兽好似没耍够,极不情愿地甩甩粗尾,掉转躯体时,它的瞳中凶光一闪,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附近的一具人彘,嘎吱嘎吱嚼动几下,便囫囵吞了下去。
做过这些。
幼兽才直起躯体,闷闷离去。
……
待夔足兽幼兽走远,再瞧不到踪影,困在琥珀壳中的王浩忽然睁开双眼,伴随着闷哼一声,他张嘴吐出一口鲜血,任由其顺着脖颈滑下。
鲜血之中。
还能看到零星的碎肉。
唯恐血量不够,王浩强打起精神,接连咬破嘴唇和舌尖,又吐出数口鲜血,同时希冀地垂低视线,盼望着奇迹发生。
血,不断滑落。
由于贴紧了皮肉,血液就好像一条条毛毛虫在缓慢攀爬,奇痒难耐。
王浩不担心鲜血被衣物吸收,那涂抹过的奇特蜂蜜早就将衣物浸透,并且硬化成光滑的琥珀物,根本吸收不到任何血水,反而有助于鲜血流淌。
很快。
鲜血淌到了胸口。
也接触到同样被琥珀包裹、如同焊在胸口的那串狼牙吊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