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陆昱舟终于看到揽胜的刹车灯亮起，靠边停了下来。
不等他停稳车，同样意识到不对劲的程朝宁拉开车门下了车，直奔前车。
还处于状况外的裴望渝借着两辆车的灯光，看到一脸怒气的程朝宁用力拍打程京南那边的车窗。
车窗降下，程朝宁高八度的声音随之响起，“要赛车就去山顶好好比，你把车开这儿来是想让爷爷跟爸妈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想今天你跟彦翀哥就只能活一个！”
急到狂躁的质问声落下，程京南先是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半张侧脸，然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气性这么大呢，别是借题发挥上我这儿发泄你的不爽来了。”
程京南闲得无聊的时候也会来这儿赌车，裴望渝或许还不太清楚即将会发生什么，偶尔跟着程京南来打发时间的程朝宁可是清楚的很。
“到底是谁借题发挥！”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程朝宁气炸了，“你们两个要想较劲随便找个时间随便找个由头，就是不要打着为了望渝的旗号，我就搞不明白了，你们究竟是想让她好，还是想逼死她？今天你们两个谁出事，她这辈子还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吗！”
话罢，她的视线转向一脸淡定的陆彦翀，“彦翀哥，你说想让望渝给你一个机会，我不知道今晚你对自己的胜算有多大把握，你跟我哥安全分出胜负就不说了，但凡你跟我哥随便一个出点什么意外，你觉得这个机会你就算拿到了又能改变什么？是让她背负着连累我哥的愧疚痛不欲生，还是在你出事后的日子里生不如死？这样的结果就是你们想看到的是吗？”
嘻嘻哈哈的程朝宁很多时候给人的感觉都是没心没肺的开朗，这会儿她收起了自己的不着调，愤怒中保持冷静，一番话让车上的两个男人听得面色阴沉。
裴望渝见状，下车走到程朝宁身边，语气忧心地问她，“朝宁，什么意思，他们要干什么？”
程朝宁绷着脸，眼睛看着企图制止她的程京南，一字一句回道：“这儿叫九死一生，曼莱出了名的非法赛车点。”
话音未落，裴望渝就感觉到了周身血液渐凉，九死一生，她没来过也听说过，传言这儿的每场赛车的奖金全在千万往上，其中一半是买命钱。
她两手轻颤，错愕看向搓着额头的程京南，而后又看向满不在乎的陆彦翀。
这不是赛车，是赌命。
恍惚之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困住她的那个怪圈，绝望且无助，所有人好像都是在为她好，但好像所有人又在用自以为对她好的方式将她一步步逼到窒息的地步。
程京南瞄了一眼，她脸色发白的样子看得他胸口一阵闷痛，“跟你没关系，也不是像朝宁说得那样就非得死一个。”
裴望渝木讷地摇摇头，“不比了，我们回去...”
程京南朝她勾唇，“待会儿你就站在这儿等着我冲过终点，我也不要别的，给我个拥抱就行。”
言下之意，不比是不可能的。
后座的陆彦翀听到这话霎时沉了脸，“裴望渝，我给你的机会只有这一次，要想中途退出，就乖乖跟我走。”
闻言，裴望渝无措地朝他看过去，“为什么就非得是我？明明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为什么就要抓着我不放？”
陆彦翀睨着她，三五秒后他下了车，点燃把玩了一路的烟，打火机的蓝色火焰映进他漆黑的眸子，将那两分思忖渲染的明亮了些。
他连着抽了两口，缓缓吐出白烟，凝着裴望渝那双悲怆的眼睛，“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是继续，还是跟我走。”
陆彦翀这辈子从出生开始，他的世界就注定是黑暗和泥泞，是秦安婷竭尽所能为他构建层层防御，为他驱赶那些会沾染他的肮脏。
而裴望渝的出现像是明媚的太阳，让他原本空气稀薄的世界因为光合作用，开始源源不断地散发生机。
她是深陷沼泽里的他的一丝希望，是他废墟里的一道微光，所以，必须是她。
她和秦安婷一样，是他罪恶世界里的救赎，所以，只能是她。
只是，他向来不屑于解释。
裴望渝血色流失的脸上看得见的苍白，“除了你给出的选项，我别无他选了是吗？”
陆彦翀不置可否，没两秒，察觉到她话里的弦外之音，他眸子一缩，声音阴冷说道：“裴望渝，我答应你的所有事情是基于你活着的前提下，你要是敢自杀，我就让肖婧晗，还有帮你的这个程朝宁跟你一样的死法。”
事态蓦然间又回到了一开始的不对等威胁。
裴望渝无奈地轻笑起来。
看着她明明笑着，却是一脸痛苦的样子，陆彦翀意识到自己又用错了方式，说错了话，“望...”
“我跟你走。”
裴望渝垂下眼眸，淡然地给出了她的决定。
陆彦翀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觉得心上七寸酸到发痛。
裴望渝的反应刺痛了程家兄妹，程朝宁哽咽地叫了她一声，程京南当即下车将她拉到身后。
“姓陆的，是老子跟你比，老子没说退出，你他妈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说完，他满眼心疼地压着声音，低头看着裴望渝，“我这儿还在冲锋陷阵，你就先打退堂鼓，这不是灭我威风呢嘛。”
泪水在眼眶打转，裴望渝抿着唇回视程京南，“我们回去吧，真的，不要比了。”
程京南勉强撑起一抹笑意，“裴望渝，相信我，我能救你的命，也能带你出困境，我还要追你，就不会让自己出什么意外，所以，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一定让你无所顾忌，痛痛快快地活。”
裴望渝还想说什么，突然响起的汽车轰鸣声打断了她所有思绪，几道车灯从后方射来，叶韶卓和阿淮开着改装的赛车出现在这所谓的终点...
一直没上前的陆昱舟也下车走了过来，看着亲哥的眼神复杂而又无奈。
陆彦翀捻灭烟头，离开之前对他说了一句：“在这儿把人给我看好了。”
陆昱舟看着亲哥的身影，重重地叹了口气，“注意安全！”
程京南也对程朝宁说：“准备好你们的欢呼跟拥抱，在这儿等我。”
程朝宁的愤怒变为担心，最后剩下无尽的担忧，她知道劝不住程京南，只能强撑着点头，尽量不让他分心。
裴望渝在他转身的刹那拽住了他的手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程京南低头看了看那双小手，滑腻又冰凉的触感，微微用力掰开，抬眸对裴望渝笑了笑，“别担心，跟朝宁在这儿等我。”
两辆赛车前后起步，没一会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裴望渝双手攥拳用力到发抖，呆呆地看着两辆车越来越模糊的光线。
她好像又一次拖累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