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宋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裂开了一样的疼痛。
在一片迷蒙不清、似真似幻的景象之中,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仿佛进入到了一个虚幻而又神秘的世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缓缓地浮现出来,那是一个无比熟悉却又显得有些遥远的身影——她的母亲岑氏。
母亲的面容被一层淡淡的雾气所笼罩,若隐若现,让人看不真切,但从那依稀可辨的轮廓和神韵之中,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自己一直深深怀念着的母亲。这个母亲的形象宛如一幅古老的画卷,虽然历经岁月的沧桑,却依然散发着温暖与亲切的气息,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心底深处。
岑氏温柔的看着她,用手摸着她的长发,满含笑意的看着她,宋宋似乎是五六岁的模样,穿着昂贵的衣裙,漂亮的新鞋子,窝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稚言稚语逗得岑氏开怀大笑……
突然情景就变了……
原本温柔可亲的母亲忽然如油尽灯枯般躺在床上,瘦弱的双手从被中伸出,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岑氏蜡黄的脸让人心惊,哪里还有富贵人家夫人的半分模样,口中喃喃自语道:“女儿,我的女儿……”
宋宋忽然在回忆中猛的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用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心口,不自觉的喊了一声“母亲!”
有人听到她的声音朝她走来。
宋宋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将军,此时正在床边看着自己。
秦初尧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已经醒来,便道:“我是秦初尧,你知道吗?”
秦初尧,这个名字好耳熟啊,啊,想起来了,是秦大将军!
宋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行礼,却被秦初尧按住了。
秦初尧道:“不必那么多虚礼,我有话想问你。今日那两具尸首,是你的家人?”
宋宋沉默着点头。
秦初尧道:“我能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是现在两国正在推进和谈,不宜再起纷乱,这件事我会给皇帝陛下上疏,你方才急火攻心晕倒,好心将养着吧!我会派人来照顾你。”
“大将军,”宋宋焦急的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将军解惑!”
秦初尧站住脚,道:“你想说什么?”
宋宋道:“澜州府判了我父亲、大伯、三叔三人前来觅城大营的奴隶营服苦役,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边境线?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们真的去了北戎?他们到底是不是探子?我大伯现在在哪里?”
对于她这一连串的问题,每说出一句话,秦初尧的眉头就凝重一分。
看着许宋宋满脸的疑问和伤心,秦初尧开口道:“赵无虞给我写了书信,拜托我照顾好你,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心痛,对于你家人的悲惨遭遇,我深表同情,你的这些问题,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陛下千秋节在即,我要返回雍都,带你随行。”
宋宋没想到秦大将军即将返回雍都,还要带她一起随行,她变得激动起来,道:“不,我不去,我不要去雍都,我要去找我大伯。我要去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要去问清楚……”
“问清楚?向谁问?”秦初尧的声音变得冷酷起来,“我镇守边疆多年,见过多少死人,受过多少伤,见过多少个家庭妻离子散,多少个村落消失在地图上,多少个无辜幼稚的孩童失去性命!”
秦初尧继续道:“活下去才有希望,你有武艺吗?你有强大的信息情报网吗?你有粮食补给吗?你有向导吗?凭着一腔热血能找到北戎人?赵无虞你是最熟悉的,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武艺高强、心思细腻、又有强大的天机阁做后盾,都不敢孤身深入,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秦初尧一句话,让许宋宋的心顿时一片冰凉。
是啊,她什么都没有,原先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许家的财力,现在同样是化为乌有。
听到秦初尧提到“赵无虞”,宋宋不禁叫了一声“姐姐……”
秦初尧又道:“大夏与北戎,纷争不断,仇怨已有几十年,说放下不是那么简单,可是继续这样下去,不死不休也不是出路,咱们这偌大的觅城大营几万士卒,哪个不想踏平北戎的王都?哪个不想建功立业?哪个不想为自己的亲人报仇雪恨?”
宋宋垂下脸,不语。
秦大将军说的没错,这些事情她全部都知道,但是,人会被自己的感情所左右,现在她的心里被愤怒和悲伤填的满满的,双眼已经看不到其他。
“你这么凶做什么?”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一个与秦初尧年岁差不多的妇人走了进来,她脸色黝黑,有被岁月侵蚀的痕迹,素面朝天、不施粉黛。
秦初尧一愣,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许宋宋也听说过这大将军的夫人,出自八大世家之一的元氏,其亲姐便是大夏当朝皇后元珠,这大将军夫人名为元瑶,乃是元氏三姐妹中的小妹。
元瑶今年已经五十有六,许是长期待在边疆的缘故,并不像她这个地位的贵妇人该有的雍容华贵,整个人看起来历经沧桑、充满智慧。
元瑶爱怜的看着宋宋,坐在床边亲昵的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好孩子,不要害怕,他这个大将军啊,心是最软的。”
说着顿了一顿,道:“不过话虽然说是不好听,却是事实,有话说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不妨把眼光放的长远一些,善恶到头终有报的,好不好?”
听了这些温言软语,许宋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元瑶见状连忙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的给她拍着后背,口中道:“好孩子,不哭不哭,我们都在。”
许廷和许回就被埋在觅城大营的后面,这里是觅城埋人的地方,有的人有碑,有的人只用了简单的木板,有的人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一个凸起的小土包,谁也不会想到这里面还埋着人。
宋宋托人买了两块上好的杨木板,又找文书要了笔和墨,恭恭敬敬写了父亲和三叔的名字,然后小心翼翼的插进土里。
这附近住了不少随军的家人和做小买卖的人,各家的帐篷都离这里不远,只要有钱赚,大家也没什么忌讳。
宋宋又捡了石头,将两块木板又往地里砸了砸,弄得坚固一些。
弄好了这些,便又在坟头烧了纸,磕了头。
人这一生啊,无论曾经多么辉煌灿烂、风光无限;也不管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风风雨雨,到了最后,都不过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土包罢了。这个小小的土包静静地躺在大地之上,与周围的土地融为一体,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不会再引起人们的关注和惊叹,更不会再有昔日的荣耀与光芒。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生命的消逝而烟消云散,只剩下这一方寂静无声的土地见证着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除了自己的家人,还有谁会记得呢?
宋宋在坟头坐了许久,直到太阳下山,天渐渐变得暗,才回了大营,她临走又回头看看,两个土包包隐藏在黑夜里,逐渐看不到。
父亲和三叔的灵位,要想办法供奉在祠堂,宋宋边走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