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奇怪呢,有钱了,就有人喜欢,就有时间玩,要玩得快乐疯魔,就自然会想那方面的事情,反正,袭人姐姐想要什么,宝玉应该就能给她什么吧?”
“那是当然,宝玉是贾府里最尊贵的公子哥呢,大家都要护着他,袭人姐姐还是他的丫头呢,要服侍他刷牙洗脸,洗衣睡觉。”
“哦,是丫头啊,那就是说,宝玉想叫她干什么,她就要干什么?”
“原则上是这样的!”
“那有多少次都不用奇怪了。”她的脸冷下来了。
“啊?”他大吃一惊。
“你——你怎么会有这些想法呢?”他推开她的肩膀,直直地看着她。
“你说,有钱了,不就应该快乐吗?”
“是啊,应该快乐。”他答道。
“那快乐是什么呢?”
“快乐?快乐就是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到哪里玩,就去哪里玩。”他想通俗一点说清楚。
“那你现在不是吃的很好吗?食堂有肉吃,晚上加班有面包蛋糕可乐吃,周末还有大餐吃,吃狗肉牛肉加饮料啤酒。”她喜滋滋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巴,好像亲口尝到了似的。
“这,这你都知道?”他又一次脸红了。
“裘乐音老师说的,他说你们啊,日子过得比一般老师舒服多了,你啊,比她还能喝酒,但是晚上吃夜宵,却没有她的份,只有你和校长的女朋友有份,她嫉妒死了。”
“这个死裘八婆!”他不禁骂道。
“老师,你骂人了?嘻嘻,我喜欢!呵呵!”她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却震得他的某个地方极其难受,像一个挑着一百多斤重担的老妇,踩在了横亘在路中间的凸起的虬龙状的枫树根上一样,他小时候背着书包坐在枫树底下乘凉的时候,就奇怪于她们,为什么要在露出于大路表面的树根上狠狠地踩上两脚,再咬牙切齿地磨上几个扇形呢?是不是生活的重担太累了,而对横行在土路上的粗壮的树根有仇?
“她不干事,当然没夜宵吃了,好吃懒做,还眼红别人,你——不要听她的。”他知道说别人坏话不好,但这次,他豁出去了。
“但大家很喜欢她呢!”她平静地补上一句。
“她又不教我们班,你喜欢她作什么?”话一出口,他突然感到一阵酸酸的味道。
“我才不是喜欢她呢,怎么了?老师?”她双手扭着他的双臂,眼睛却柔柔地,韧韧地盯着他的眼睛,眉毛闪闪扑动,像一阵强酸泼洒而来,他无法承受,只得狠狠地闭上眼睛,“啊”的一声,差一点要哭出来。
“我真的不喜欢她,好么?”她的声音突然逼近,他猛然惊醒,果然,她也闭着眼睛,嘴唇却贴了上来,他赶紧用双指按住,推住她的肩膀。
“嗯~~”她睁开眼睛,想咬住他的指头,幸亏他这次反应得快,及时缩得了手。
“是有人喜欢她呢,她跟她说了好多很秘密的话。”
“是谁?”他发现自己显出了一丝惶恐,赶紧收回,但他自己也感觉这表情一定极其难看。
“我们班的。”
“我们——班的!?”他摸了摸额头,感觉一阵眩晕。
“老师,你不要奇怪,说出来你就不奇怪了。”她悠悠地说道。
“怪,奇怪,这是我的失败,怎么能喜欢她,不喜欢我呢?”他心中强烈地想道。
她见他一言不发,便补充道:
“啊呀,是真的呢,她就喜欢她,不喜欢你!”
他气得放下手,抓在石头上,那么梗硬的爬山虎,都被他抓得一撮一撮的:“是谁这么不知好歹?肯定是被老裘的花言巧语骗了,你说出来,我——我不会记仇的!”
“我知道你不会记仇,所以我才敢这么说呢,你要保密呀,千万不能在老裘面前露马脚,否则,肥婆会打死我的。”
“原来是肥婆!”他脱口而出,然而,即刻安静了,回头望了望来时的山峰。
他服气了。说起来,也不能完全怪她了,自己平时对她就是冷眼相待,基本上不把她当作一个存在。人如其号,她胸脯肥,屁股肥,腰也肥,下巴也肥,跑起步来,全身上下都一颠一颠的,虽然长得高大,但常常落在最后边,气喘如牛,别人还不敢笑她,一笑她她轻则咒骂,重则打人,男女不限,大家都怕了她。当然,这都没什么,最令他恼火的是她的成绩差,人高,分数却垫底,常常拖住平均分的后腿死死不放。在科任老师的屡次三番的要求下,他也曾恨铁不成钢地把她叫进宿舍兼办公室,委婉地批评她年纪能稳进前三成绩也能稳定地占据后三,她若无其事地站在他的桌子旁边,俯视着他,任他说什么努力啊刻苦啊理想啊尊严啊,等等,她都无动于衷,偶尔还微笑着动荡一下身子,算是一点内疚的反应都没有。他这是气不打一处来呀,站起来严肃地教育道:
“哎,说起来,你比我都高呢,批评起你来,还嘻皮笑脸的,这太不像话了。平时写几个字,像小学一二年级的学生一样,你就不怕那些小个子同学笑话吗?”他仰望着她,不禁面红耳赤,他心里想,坏了,教育的效果要大打折扣了。果然,她不紧不慢地说出一句:
“高,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不长高!”
气得他当时就哑口无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踮起脚尖来,搭起凉棚就要再比试一下高,幸亏没有再比,因为他发现,还是要带一点仰视。
“嘻嘻!”她竟然笑了,还用手蒙住嘴巴。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扬起手掌,就要劈过去。心想,再怎么说,我总是老师,个小的老师也比人高马大的学生威风吧。
“慢着!”她伸过她的大手来。
“难道要跟我打起来?”他关键时刻想了一下,在接近她的手有大概一厘米时,双方的手都停下来了。
他怒眼一睁。他想,这一道目光,绝对有穿透力,那是有钢铁一般的光芒,坚毅而果断,当然,这是师范的老师教的,老师说,老师的终极武器就是目光,是来自正义内心的坚定的目光,它可以镇住任何顽固的不可救药的学生,但效力极短,常常只有一瞬间,必须配以强大的思想攻心(口才输出),才能发挥不那么短的效果。
果然,他这道目光发挥了三到五个瞬间的效果,之后,她慢慢地,然而坚毅而果断地说道:
“老师,你忘记了,尤小凤的事吗?”